8.玉梅初学女儿经
“嗲——”
“嗲——”
赵正龙中午夫妇收工回家,见自家大门没上锁,屋里里冷灰冷灶的,知道文修嗲嗲(姑妈)可能割猪草去了。正龙扯开喉咙,站在坝子边喊了几声老嗲。
要是在往天,一收工回来,家里炊烟袅袅,热饭热汤早已上桌。
没办法,只好赵正龙烧火,徐英做饭:也没什么好煮的,只有红薯菜叶饭,一小碗泡萝卜,一碗干青菜汤,摆上桌了还不见老嗲回来。想了想,趁有余火,徐英拿了个鸡蛋煮在锅里了。
做饭的同时,另一口锅里,也在烧水煮猪食。猪食都弄好了,老嗲还没回来。
赵正龙有点儿疑惑,有点儿担心。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儿,使劲呼喊老嗲,也没得到回应。
隔壁赵正凤两口子听到,也有点儿着急:早上赵文榜两口子故意羞辱老嗲,她该不会想不开吧?
四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各自分头去找,边走边找一边大声呼喊“嗲——”,“嗲——”
累极了的赵文修,割好了一大背篼猪草,只说稍微坐一坐,谁知靠着背篼竟然睡过去了。
赵文修迷迷糊糊,还梦见了哥嫂,三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后来依稀听到有人呼喊,她跟哥嫂告别,说要背猪草回去,还得做中饭呢。
赵文修感觉脚下一抖,这才睁眼醒过来。咦,我还白天做梦了?该不是哥哥嫂嫂给我托梦了吧?赵文修揉揉眼睛,捏一捏眉心,长长呼出一口气。
正龙、正凤一路喊着找过来,看到老嗲居然坐在坟前发呆,瘦弱的身子,没精打采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差点儿喜极而泣,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赵文修有点儿晕,慢慢站起来:“哎,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嘛,阎王爷没打算收我,你两个哭丧着马脸干嘛?存心咒我呢。走走走,回家去。”
老大背着猪草背篼,老二扶着老嗲,一起往回走。
两个侄媳妇也放下心来。赵文修是他们家唯一的老人,当年如果没有她,哥儿俩不晓得活不活得下来呢。一家子能有今天,多亏了善良勤劳的老嗲!
对待侄儿侄媳妇,赵文修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满心疼爱,谁让自己这辈子只有这个命呢!看着这样的两对小夫妻,觉得就算自己再怎么吃苦受累,也值了。
徐英给老人拿过来煮鸡蛋,老人握在手里摩挲,却舍不得吃,想给玉梅留着:“玉梅伤还没好,该吃点好的。”赵文修自言自语。
徐英:“嗲,你各人吃嘛,她小孩儿家家的,吃的日子在后头。嗲,看你脸色不好,昨晚也没睡好,你吃呀。”
“姑婆!我回来啦,今天只读小半天,下午老师开会。!”
“哦哦,又开会呀?老师是要经常开会的哈?来,玉梅,吃个鸡蛋,吃得好记性好,考试得五分!”赵文修把鸡蛋剥了放在玉梅碗里。
玉梅:“姑婆你吃!你是老人。老师说了,要孝敬老人,还叫我们写尊老爱幼的故事呢。我正好可以写姑婆吃鸡蛋。”
赵文修摸摸玉梅的脑袋,忍不住笑了:“你写嘛,写好念给姑婆听。你们欧老师,她为人很好吧?”
玉梅:“欧老师很好的很好的,像杨老师一样好。等哈姑婆给我说个故事,我另外要写篇小作文。”
于是,赵文修给玉梅讲了一个小故事。
此时读一年级的玉刚也回来了,端着饭碗,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一起听。
赵文修些许识得一些字,认不完却能背诵《女儿经》,这在当时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给孙女孙子讲了一些往事,关于生计的,有为人处世的,还有吃斋念佛的。
赵文修讲着讲着,思绪回到了年轻时候。那时,山下有个好青年,姓张,家中排行老大,比她大三岁,一身好体格,长得也清秀,一见到她就脸红不说话,只是腼腆憨笑。
他托隔壁老王家的媒婆,给自己父母说要娶赵文修。可他父母说,赵文修虽然朴实能干,性情也好,可是带着一对儿拖油瓶,说啥也不同意。而赵文修心疼侄子,不可能丢下他们,所以这事儿就黄了。
后来陆续有人提亲,都是因为正龙正凤哥儿俩,人家望而生畏。人家说了,要是两个姑娘就好了呀,带俩儿子,说啥也不干。
也有人出主意叫她把俩侄子送人算了,分水牌坊那边,正好有两户人没得儿子。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像什么话?谁家敢接手呀?
赵文修怕把侄子送给人家被嫌弃,被当成免费长工,怕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更怕他们挨打受骂遭下贱。总之,就是不能离开他们。
这样的尴尬多了,赵文修也彻底死心了:不嫁就不嫁吧,自己还乐得一身干净呢:吃斋念佛,积德行善,在菩萨面前也能挺身跪立,而不是像别的女人那样只能匍匐在地。
赵文修还教玉梅几句《女儿经》,说是写作文可以用的呀——
“女儿经,仔细听,
早早起,出闺门。
烧茶汤,敬双亲,
勤梳洗,爱干净。
学针线,莫懒身,
父母骂,莫做声。
……
整肴馔,求丰盛,
着酱醋,要调匀。
用器物,洗洁净,
都说好,贤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