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17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从长沙的一个县城考到上海读大学,临近毕业念及对上海的不舍,决定备考研究生,我不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害怕冬天的寒冷,也不像其他南方女孩一样,渴望在冬天体验一场雪的浪漫。可能是我独自要强惯了,总觉得,冬天和我都不过是时间跨度中一个渺小的粒子罢了。
那会儿备考时,我总是在艺术楼学习,这里离外语学院很近,环境也安静,楼体是砖红色围成的小洋楼,来来往往的都是学校的艺术专业学生,偶尔会有两三个西洋乐的女孩子,抱着黑色的琴包,从教室走出,完全没有吵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绕很远的路,选择这里复习,可能生活中总有些自己也解释不了的原因,这里二层和三层都有自习室,我喜欢去三楼,那里几乎没什么人,教室的门常年不锁,里面偶尔会有零星的同学在准备自己的考试。
冬天的早上天空还是暗蓝的,我喜欢去第一食堂买上一个红糖烧饼和一杯黑豆浆当做早餐,红糖饼酥脆的外皮咬在嘴里和薄薄的红糖融合在一起,是我开启一天独有的秘密,但可惜的是,大学四年少有人知道学校的早餐竟然还有红糖烧饼,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食堂的师傅早上只做两锅,限量供应而已。
趁着天蒙蒙亮,我带着早餐快步走向艺术楼,靠着三楼的走廊,吃着红糖烧饼喝着热豆浆,看着远处的天微微透出亮光。
然而,在我享受的独处时,在走廊昏暗的尽头,总会看见一个男生清瘦的背影,大声朗读着动听的俄语,并且读一会就要吐几口烟圈儿。窗台上放着他的烟灰缸和保温杯,他总是一边抽烟一边读书,然后往烟灰缸里抖抖烟灰,时不时还浅酌几口热水。
热水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走廊的尽头浑身上下都是烟味,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他,都会鼻头一紧,然后匆匆离开。而我则会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伴随那些俄语发音逐渐微弱,将手上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回到自习室。
随后的日子,我的身体部分机制逐渐丧失了某种控制,前一天复习到深夜的疲惫,已经无足轻重,相反第二天总会不自觉的再早起10分钟、15分钟,20分钟,甚至比早上刚出炉的红糖饼还要早,然后趁着朦胧昏蓝的天色,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来到属于我的地方默默的吃着手中的早餐。
当然,在走廊的尽头我都会看见他烟雾缭绕的背影,骨骼宽厚且硬朗坚毅。我并不觉得鼻头一紧,相反的是,我喜欢听那些迷人的俄语,和这严寒的天气十分搭配,眼前是大高加索山连绵不绝,睫毛上的冰露水、飞驰而过的绿皮火车、皮革靴子与蓝色瞳孔,以及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焦急等待着的金发碧眼的爱人。
我一直觉得走廊的尽头有一簇燃烧的焰火,即使它昏暗极了,但我一直坚信。
每天在艺术楼学习之后,我都期待着第二天清晨到来,在走廊尽头瞥那么一眼,就一眼。这种感情真的很奇妙,我并不希望把他采摘下种在我的花园。相反,我希望他永远在走廊的尽头蓬勃生长著,宿命告诉我他并不属于我,但那刻,晨光真的照在了我的身上。
很久很久之后,我回到艺术楼收拾东西离开,来和我短暂的备考阶段告别。我专门挑了一个早上,带着我的秘密,走向另一个秘密,但当我最后瞥向那走廊尽头时,他却消失不见了,连同他的烟灰缸和保温杯,以及四处弥漫着的烟熏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不知道从哪本书里读过的:“整个世界就像一本巨大的纪念册,提醒着我他确实存在过,而我确实失去了他。”
我安静的吃完最后一次买到的红糖烧饼,看着天边晨光照耀起来。
祝好,祝那个冬日背影如焰火的同学,一切都顺利。
(故事素材来自上海某高校,已毕业学姐提供,经本人与作者沟通并获得同意加以改编,此文首发公众号:记忆答录机,如有约稿、代写故事,可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