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街摆摊卖书,虽然人流熙来攘往,但少有人在我摊前驻足,或昂首视而不见,或扭头斜睨一眼。对众多于书无感无念之人,我几乎无话可说,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我的书根本不是你的菜。你我今生无缘,互相平行向前,倒也利落干净,也无牵念也无恨。
千百人中,或有一二驻足,默然盯视,一只脚尖指向前路,随时准备着逃离,这样的先生或女士大多只是好奇,人行狗走的路上竟也有叫做作家的高级动物出现,似比随便的一口痰多些道听途说的内涵,不能不多瞧一两眼。对这样的人,我只是说这是我写的书,懒懒地打个招呼而已。心里话,你就不是爱看书的人,我的书就更不是你想吃的那口菜,该干嘛赶紧干嘛去吧。
书摊前停留蹲下的,也未必就是爱书之人。书心不在焉地抓在手上,翻几下或者不翻,就问价钱,或东拉西扯几句,然后说前面去吃顿饭去办件事,一会儿拐回来再买,明天路过再买,周末再来买,等等。这些人,大多是谎话说惯了,就此人间蒸发,再也不见踪影。或许我有眼无珠,不是他们不爱书,而是我的书一瞧就难入法眼,不直接说不要,是给我面子。只怪我的书,不是他们合适的菜。
有的人(以男性居多),不直接买我的书,说要帮我,让加他的公众号,加他的微信,加了之后,再不提书的事,朋友圈里就发现他们的这样那样的推销广告。对这样的人,我的方式很简单,一删了之。
有的人话真多(多为女性)。一个农场学校的退休老师,先说我的书,然后看到书的某篇某句,就微言大义自以为是自说自话,一把抓否定全书。既然没有买的意思,那就走开好了。她不走,书撂摊上了,直立摊前挡着摊滔滔不绝,看不见的唾沫星子溅洒摊上。她说她的经历,说她怎么教育子女的,怎么一定要来库尔勒工作的,说她怎么与同学相处的,怎么对待做官同学的。我几次想让她让开到一边说,都强忍着没开口。最后,看我响应不够热烈,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要离开了,还问我,要不要加我的微信号?我真是那种接近崩溃的状态,回她还是不加了吧。相识时即波诡云谲,怕今后多惊涛骇浪啊!
有的人,拿自己写的书要换我的书。前年,有个70多岁的四川老人,拿了本自己写的非正式出版的诗集问我换不换。他的诗,真的不像诗,就是顺口溜,没意味的白话顺口溜,一点不好看。我心直口快,说不换了。
今年又碰见类似的事情。一位退休模样的先生,蹲在我跟前和我聊,说在报上看到我哪篇哪篇文章等。我以为是碰到了知音,会买我的书,但没有。是第二天吧,他又来了,从我旁边过来,手里拿本书,说我和你换书——一种坚决的接近命令的口气。我接过翻了翻,书很薄,多是教育论文——他曾经当过某个学校的副校长。真是翻都懒得翻的那种书,而且,我这次卖我自己的书是因为要轻装离开这里,要了他的书我怎么处理?窘迫之间我竟然直白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内容,并将书递还给他。这人脸色很是难堪,挥着书结巴着说,你、你还是作家,我们之间——感情断了!我和他之间有感情吗?似是没有。他很生气,我也很尴尬。他的书,不是我的菜,而我的书,终究也不是他的菜啊!没有必要这么生硬别扭血海深仇啊!
我的书不是大多数绝大多数人的菜,但还是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人支持认可喜欢,这就足够了。他们有的不看内容就要,有的略翻翻就要,更多的细致看过才要——反馈回来的声音大多说是好看,是可以回过头再看再品味的文字。还有一个显著的例证是,许多朋友看了我新出的书问我找早前出的书或者看了早前出的书又来买我新出的书。
我很抱歉,我的书不是很多人的菜;可我也很满足,我的书是那么一小部分人的菜!世事纷扰,因缘前定,何必彼此强求徒增烦恼呢?
201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