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公园晨跑，看到路边的小草像婴儿般美滋滋地吸吮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舒展着细软嫩绿的身段，我又不禁怀念起儿时家里那头老母牛。
南方的水田，土质粘性大，犁耙起来比较费力。水牛比黄牛体格健壮，力气也大些，所以村民一般都养水牛。而水牛之中，母牛又比公牛更受欢迎，因为母牛养出的牛仔还可以卖钱。
我们家的老母牛，从我有记忆起就觉得她老了，它是生产队分田到户时分给我们家的。
听说我们家建新房子时欠了好大笔债，大哥娶媳妇的彩礼就是卖了一头小牛解决的。从那之后，母牛三年两养，卖小牛的钱给了我们家很大帮助，我们全家人也因此对老母牛格外爱惜，俨然把她视为家中重要的一员。
我们家的老母牛体格高大，蓝黑色的皮肤被岁月洗磨得全身只剩些稀稀落落的毛发，用手摸去光滑温润中有丝丝晾意，很是舒服。水牛不耐热，夏天烈日里，我常常牵她到清清的溪水里泡澡，而我自己也光着脚踩在溪沙里，陪她享受那溪水的清凉。
老母牛很踏实，每次我牵她到一块草地，她总是从眼前的草地开始，踏踏实实地一口口往前啃，不久就啃出一块大大的平整密实的“绿地毯”。而公牛一般会急躁地去寻找更茂密繁盛的草地，一不留神就翻过山坳不见了，让放牛娃着急地去追寻。小时候我因此还写了一篇作文，说要学习母牛美好的踏实品质，还被老师做当范文朗读。
老母牛温和慈祥，从不欺负我，不像别家的公牛，心情不好时会用犄角欺负放牛娃，甚至还找别的公牛战斗一场。小时候我总想学男孩子，骑到牛背上，可是总无法攀上牛背，就想从她的后腿中部突出的关节踩上去。每次我一踩，她就迅速把腿往前踏进一步，也不生气发飙，只是继续默默啃草。后来我才想到，我这样会把母牛踩痛的，从此放弃了骑牛背的念想。
等到我上高中，母牛更老了，父母商量着要把她卖了，换一头年轻的母牛，我难过得眼泪刷刷地流，可我清楚家里兄弟姐妹多，读书要钱，不可能让母牛在我们家继续老下去的。
父亲在我上学的时候把老母牛卖走了。等我周末回到家，看到牛栏里放着一头陌生的年轻母牛，皮肤干涩毛发浅黄，完全没有老母牛慈祥的模样，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后来我到几百公里之遥的广州上大学，看到校园草坪上那长得尺来高的草，我忽然出神想，要是我家那头老母牛能吃上这么好的草，该多好啊！回神过来也不禁感觉自己想法荒唐。
也许，在一般人眼中，牛就是一头家畜而已，没有足够的智商跟人类交流，只不过是样生产工具而已。可我的童年却因长期照顾老母牛而培养出温暖的情感。而老母牛踏实慈祥的气质，也如母亲般，充盈了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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