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两年不是因为余华的段子手身份出圈了,好多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毕竟大家潜意识里认为:
能留下传世之作的大家,大概都不在了。
偏偏这个写苦难的老头,在网络上蹦跶得欢。
按他的说法,“要把苦难留给读者,把欢乐留给自己。”
余华单单是凭着《活着》一本书,就能好好活着了,版税已经实现了他的财务自由。
可他书里的福贵,最后却只剩下一头牛,以及一股,还愿意活着的劲头。
一、本是“活着”,通篇是“死”
福贵本是有钱人家少爷,但他却养成了纨绔恶习。
结婚后,放着家里齐活圆满的一大家子,偏偏染上了吃喝嫖赌,还嚣张地让妓院女子背着他,在众目睽睽下与岳父打招呼。
可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他终于把家产赌光了,把老父气死了,怀有二胎的妻子家珍也被岳父带走了。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搬离了祖宅,换上了粗布衣,福贵老老实实下地干活,重新做人。
直到善良的妻子带着半岁大的儿子有庆再回家,这一家子总算又团圆了。
老母亲病倒了,福贵拿着家珍给的两块银元跑去城里请大夫,却半路被抓去当了壮丁。
这一走,就是五年。
直到解放后,终于得以回家,老母亲早已不在人世。
好在家珍带着儿女,还苦守着这个破家。
本以为生活哪怕再苦,起码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有盼头。
可接下来,有庆献血被无良医生直接抽干了;
庆霞难得找到了良人,却在生产时大出血留下了儿子苦根一命呜呼;
家珍那早已破落不堪的躯壳,在儿女走后终于也撑不住了;
女婿在一次生产事故中撒手西去,撇下苦根。
正在大家鼻涕眼泪几把哀叹福贵好苦,庆幸总算还有个小小的可爱的苦根,给福贵晦暗的人生带来一抹亮色之时,苦根也被撑死了。
最后,只剩福贵孑然一人,和一头跟他一样老的牛,还在田里耕作,还活着……
二、命运不到最后,乾坤未定
整本书,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残忍。有人问,想哭吗?看看《活着》就行了。
而在这种悲凉的底色下,我还找到了一种“福祸两相依”的荒诞感。
1、
福贵的家庭,是从先辈的一只鸡,换成鹅,再到羊,一步步到了豪宅良田美娇娘的。
可经由福贵父亲跟福贵两代人的折腾,终于把家底掏空,又回到了原点。
但后来,赢走了福贵家产的龙二,被打成了地主,直接枪毙。
而彼时,福贵却是成分不错的贫农,命运放过了他。
2、
有庆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家里养的小羊羔,他当成了家人。
为了这两头小羊羔,他每天利用上学前放学后的时间,奔跑在田埂上,就为了割草喂羊。
这份爱心,却无意中练就了他奔跑的技能,并在校运会上大放异彩,赢得了一大把糖果。
可是,要给县长夫人献血,却因为他冲得够快,跑成了第一个献血积极分子。
跑得快本是优点,但一个人的长处却冥冥中包含了祸患。
3、
春生,可以算得福贵生死过的朋友。
他俩在被抓壮丁的路程中结识,两人都大难不死。
福贵回家后,还是农民。
春生参加解放军,一路当成了县长。
但福贵的儿子,偏偏是为了县长夫人献的血,丧的命。
而高光过的春生县长最后被批斗了,被打到失去了求生意志,上吊自杀了。
许子东说过:《活着》里没有坏人,只有厄运。
这些命运的交织、牵扯与起伏,荒诞中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宿命感。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看过一句话:当你干不成某一件事的时候,不要泄气,也许是老天在保护你。而当你得到的时候,不要得意忘形,因为那不一定就是结局。
人不到咽气那刻,乾坤终是未定。
三、活着不容易,“活着”就是胜利
多年以后,余华再看回自己写的这本书,他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如今我们说活着,自然不再是书中的吃饱穿暖,而是随着不同时代背景下,追寻活着最本初的意义。
当世事纷扰,我们能否祛除一切外相,明白“不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书里通篇是死,但每个人都想活着。
有庆希望羊羔不被杀,能活命。
家珍哪怕一身软骨,还在赖活着,死守这个家。
凤霞聋了哑了,却对婚姻有期待。
偏头女婿是苦命人,却也是至善之人,终也抱得贤妻归。
他们不仅想活着,还想活好,哪怕在这悲苦命运的笼罩下,都有期盼的自由。
尼采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
一个受苦的人,如果连乐观都失去了,就彻底没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也没有了与苦难抗争的韧性。
很多人说福贵的人生就是“忍”和“苦”,但真的就只如此吗?
于他而言,家产赌没了,租了田,徒手重来。
父母没了,妻儿的责任还担着。
有庆死了,他盼着凤霞能过好日子。
妻儿全没了,他还期盼着与女婿各自讨生活,只为给苦根更好的支持。
最后连唯一的苦根也没了,他还找到了一头老牛,盼着它好好活着。
说福贵是因麻木而感知不到悲苦,倒不如说,他是在一次次希望幻灭的废墟上,一次次重建希望。
因为老年福贵“在阳光里笑得很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
这股想要活着的希望,就是一股生发之气,有这股气吊着,人就不会垮下去。
里尔克说:挺住意味着一切。
活着, 就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