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总会有一次以借口为由贪恋远方的时候。
我们大多数人一生都有过这样,或早或晚,年少时身上有着一种成年人不可理喻的活力。那时我们多是无所畏惧,为了梦想,为了起初不可一世的爱,或一场荒唐之后的逃避。
安子是个实打实的文艺青年,用那个年代的定义来讲,就是非不非,主不主,夹在中间游荡徘徊。
阿c是在后来和我们认识的,还有橘子。我一直认为,这辈子除了爱一个人之外,还有很多同等重要的事情在遥遥今后的日子里等着我。安子也曾这样想,当他决定要为了阿c和自己的初恋义无反顾一次时,就果断丢掉了我们一致的“认为”。
我能理解安子的决定,满腔热血的默默支持。橘子说,冲动的决定之后是在劫难逃。
从来爱不理智,爱上一个人就是疯狂的开始。那时安子变着法的接近阿c,努力讨好,可以千方百计的打听他的爱好兴趣,也能够为了两人有足够的时间待在一起而煞费苦心。
安子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为了想跟阿c在一起,几乎一个人做了恋爱中所有可能产生甜蜜回忆的事情。有些事情在我看来都是不可思议。
一到夏天时,流萤飞星是最好的点缀,任何在爱里痴缠的男女,都不会拒绝。安子也是这样认为的。期中考试的前一周,是安子和阿c认识的日子,除了安子没人记得这一天,也没人想过会为了这个日子做点什么。
当时住学校宿舍,一栋楼,男左女右,中间隔着一堵墙。安子和我住宿舍五楼,面朝街市,窗外能看见整片灯火辉煌。隔壁就是阿c寝室。晚上十点过,安子偷偷摸摸的下到一楼,用从床架上踢断的空心钢管撬开了洗漱间的窗户翻了出去。
我站在楼上窗户前眼看他穿过街头,拐弯,然后消失在夜市里。夜里快十二点,我从被子下摸出手机,给阿c和橘子发了一条简讯,“安子出去了,没回来。他说今晚谁也别先睡。”橘子回了一个无奈,阿c没有回音。
我以为那晚安子会给出什么惊喜,可最终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安子依然没有出现。课间我听见有人说学校宿舍楼外的街道上摆着上百个没有点燃的孔明灯,我急冲冲的跑回宿舍,站在窗口看下去。
是的,是安子的杰作。从楼上看,刚好可以看出它的意思来,用孔明灯摆出阿c和一串告白。我想,若是昨晚安子成功了,那呢阿c肯定会同意吧。
我再见到安子时,是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当我和橘子站在队伍里,还在睡梦中回响着国歌时,一声安子的处分通知立马将我俩刺了一个激灵。站在国旗下的安子一直无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我知道他眼睛没有聚焦,那是他难过时的秘密。
全校最高的处分通知下来了,给了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当班主任还在和教导主任理论时,我看着安子像丢了魂一样行走、听课,生活。
我曾问他能坚持多久,先是沉默,后是摇头。两天后安子拉住我说,等到他和阿c在一起了或他不爱了,但希望是前者。我在心中祝福着。
时间和人心是最冰冷的杀手,在错的时间里,爱和用心毫无用处,你的所有努力听不到回音。
我看着他们从陌生人到相识再到熟悉,而爱是初衷却得不到回应。
告别中学时代的暑假,安子做了决定要离开这座从小生活的城市,去更远的地方。我们约了每周去一次城南上世纪留下来的老铁桥,在桥中央磨蹭着时间悄悄流淌,一分一秒。酒和烧烤成了必需品,我们过的像老友记,谈着梦想,聊着回忆,厚着脸皮说自己已经有能力去远方。
那时年纪还小,却活的心知肚明。安子说原因无他,只是累了,最勇敢无畏的时候都用在了讨好一个人上。一个人也可以爱的死去活来。
橘子说,也许这样的初恋才是最真实又无奈,朦胧中又透着诱人的光芒。我想,也许吧。你原本是可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平淡且充实,全心爱自己,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写字,一个人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走走停停,看着街角从拥挤变得安静。你明明已经适应了,清楚的记得哪家的面馆味道好,哪家的餐厅分量足,街市口报亭的报纸种类最全,甚至记住了每天常坐的班车的时刻表和回家路上必经的便利店打折是在几号。你原本孤独,但也还好。
直到很久之后你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他带着光芒万丈出现在你面前,在无意中发现这个人所有的好与坏,你都喜欢。你说是命中注定。与生俱来的孤独令你想有所改变,从未骚动过的占有欲突然在心底暴乱,怂恿你这次应该大干一场且结果漂亮,于是你明白了,你确实无所顾忌的迷恋上了这个人,准备付出一切,背水一战。
你说爱就要爱的忠诚。
你期盼着开始,却从未料到结果。我们或许就是一次又一次经历着类似的故事,才让那颗奋力跳动的心渐渐麻木,我们尝试淡忘回忆,也开始变的沉默,越来越不想说。
安子还是离开了,走的那天是凌晨两点的火车,一路南下。我问他是不是非走不可,是不是后悔了。安子笑着摇头,说陈年往事早就不难过了。他为阿c留过级,打过架,是尖子班里唯一拿了学校最高处分的人,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流氓”,到头来却只能一个人选择离开。
安子说,人这辈子注定要因一个人或一件事肆无忌惮一次,这个世界上正有一半人不知不觉经历着,阿c就是他年少时不可避免的症结。我知道他是真的不难过了,也不像当初那么喜欢阿c,只不过感情这东西在时过境迁后依然是藕断丝连,不是说决心放下后,回忆就不会在夜里与你翻来覆去纠缠。
我们都曾心照不宣,将回忆存档密封保存。
我一直没有和阿c聊过安子的事,阿c也没主动提起过。我们所有人都默契的回避着。只是有时我会想起,当初安子所做的那些事阿c是否本就一清二楚,还是根本就不知道,或者说,当初他俩之间还有别的阻碍,所以安子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