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怕惊醒了么么,都没敢洗漱,直接上了床。躺下后,孔利娜向郭玉安这边挪了挪,郭玉安熟练的伸出胳膊揽着了她。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似的又向郭玉安怀里拱了拱,喃喃的说,“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我妈不在了了,我爸又那样,好一阵,昏一阵的,你可不能撇下我跟么么。不让你做难了,就让么么在城关上吧,我多花点功夫,不比县直幼儿园教的差。以后有钱了,咱换个学区房,么么直接上实验,咱谁也不用找…谁也不用找…”郭玉安听到了孔利娜轻微的鼾声,他轻轻把胳膊抽出来,给她拉了拉被子,又轻轻抚摸了下妻子的脸庞,甚至感觉到了她眼睫毛的抖动。
郭玉安失眠了。他知道明天一早就要赶去乡政府,心里想着得赶紧睡,但越急反而越睡不着,头脑也是愈发清醒,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跳。“把梳子还给我”,她又说梦话了。郭玉安,笑了笑,心想,孔利娜又在做那个梦了。郭玉安昏昏沉沉的仿佛也进入了那个梦乡。
他也记不清在哪里见过这句描写爱情本质的话:爱情就是由于外在的美的表现而倾向于友谊的努力。他一直也没有搞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解读,但他就是记住了,并且印象深刻,以至于在别人探讨爱情的时候,他脑子里首先就会蹦出这句话。他拿这句话来验证他与孔利娜的爱情,仿佛能找到那么一点反映。
外在的美,在孔利娜这里是能够找到依据的。高中的时候,她就有“黑玫瑰”的雅号。郭玉安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孔利娜的情形。那是一节物理自习课,班主任卢老师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同学们,我们班新转来个同学,大家认识一下。”“大家好,我叫孔利娜。”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笑着跟大家挥了一下手,先坐到了安新峰的位置上(安新峰半个月前打篮球脚踝骨折,仍在住院),正好在郭玉安的前排右手边。她瘦瘦弱弱,眼睛很大,皮肤黝黑,扎着马尾,红上衣,黑裤子,这是郭玉安对她的第一印象。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有比较。那个时候,郭玉安在暗恋一个女孩,大家公认的班花,李晓敏。不止郭玉安喜欢李晓敏,可以说,班里的男孩都喜欢,甚至几个从县城里来的孩子,公开叫嚣“这辈子非李晓敏不娶”。李晓敏确实对得起班花的称号。她高挑、白皙,一张秀丽的瓜子脸配上一副高傲的面孔,身边还有两个跟她一块来自县城的跟屁虫,走到那里都是焦点。关键的是,李晓敏发育的很好,鼓囊的胜过同龄人许多的胸脯和那紧绷的浅蓝色牛仔裤下的屁股蛋不知道挠碎了多少青年的心。郭玉安也知道,他和李晓敏只是同学,他们之间不会有更多的交集。这次转来的新同学却不一样,除了黑点、瘦点、矮点,他发现了不同于李晓敏的美,尤其是她的眼睛,有种他说不出的感觉。
鸾县一高的学习压力很大,但偶尔思思春也是可以的。李晓敏是不爱学习的,听说她爸是县里某单位的局长,以后的路都给她铺好了。孔丽娜和大多数的同学一样,很刻苦,真的很刻苦。有几次,郭玉安发现,她中午竟然不休息,一直在看书做卷子。有个周六下午,学校放半天假,很多同学都去洗衣服、逛街、或是去鸾河边玩去了。郭玉安因为一些作业没完成,就待在了教室,迷迷糊糊爬桌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孔丽娜一边在看书,一边在梳头发,那画面实在太美,郭玉安竟看的有点痴了。“咣当”,梳子没抓紧掉在了地上,正好掉在郭玉安脚边。他赶紧弯下腰捡了起来,实木的,有点分量,上面仿佛刻的还有字,他抓起来看了看,八个字,“伟伟娜娜,平平安安”。“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伟伟是我哥哥”。
郭玉安一下楞着了,他听同学们说,这个新同学是河对面的(意思就是她家离县城不远,算是城郊的),家庭条件不错,是从五中交了择校费过来的。刚听他的意思,她妈妈已经不在了。郭玉安一下子明白了,她眼神里的到底是什么味道,那是一种忧郁、思念和悲伤。他顿时同情起了她。“郭玉安,把梳子还给我。”“你知道我的名字?”“听卢老师提问你了呀,我对名字里带“安”字的记得比较快,我妈希望我平安嘛。”孔利娜腼腆的说着。“你怎么没回家呀?”郭玉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蹦出这么一句。孔利娜没有再说话,接过梳子,扭过头,继续看书了。
郭玉安看了看她的背影,看她翘起的马尾,突然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了这么几句话,“想送你一把梳子,任秀发飞扬你身后,如果你不介意,梳子就是我的手;想送你一把梳子,任秀发飞扬你身后,如果你不嫌弃,把我当作你的手;想送你一把梳子,任秀发飞扬你身后,祝你永不再悲伤,就让我俩一起走。”他轻轻读了一遍,然后扯下来,撕碎了,继续写起了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