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山,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莫大于是。”
有闲时,有闲情,读书交友,乐莫大于此。这本“闲书”,很适合随便翻翻——随心随意的看。
有人把《幽梦影》归为“无用之书”,我以为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就像三两知己,不是因“有用”才成为友人,恰恰是这无用之用,最为舒心。
张潮是个官二代兼富二代,家里有豪宅,有地产,奴婢佣人不少,家藏的宝贝也多,还有众多的书籍和文物。在这么优裕的环境里,他没有长成纨绔子弟,据说是因为老爸要求很严格,家训中就写到“贫莫贫于无才,贱莫贱于无志”,所以涨潮是个有志青年,只是他累试不第,在仕途上没有什么发展,而他又酷爱读书、藏书,于是改做作家、编辑和出版商了。
《幽梦影》是作者的随笔集,记录一些日常的繁杂小事,也有读书时的各种感想和联想,对山水、草木、庭院、器物……都用他艺术的眼光来加以评判,如他自己所言“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所以世人称此书“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于诙谐”。
二百多页的书,不算厚,记录了219则随笔,每则文字后有评注。看书就如同在看张潮同学的朋友圈,不时聊点花鸟鱼虫,谈谈风花雪月,说说园林山石,又忽而发些感慨,写点评论,温和的对生活、时政来番冷嘲热讽。他的一众朋友也在后面添加评论,或附议,或补充,或引申,或打趣,有的评论也很精彩——分明就是朋友圈的回复。
张潮的个性沉稳安静,不喜欢奢华浮躁的东西,但是非常好客。四方来的贤士,他都挽留然后一起饮酒赋诗,对穷困的宾客还援手接济。怪不得朋友圈还是纸质品的年代,就有这么多回复: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人为知己,杏以董奉为知己,石以米颠为知己,荔枝以太真为知己,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香草以灵均为知己,莼鲈以季鹰为知己,蕉以怀素为知己,瓜以邵平为知己,鸡以处宗为知己,鹅以右军为知己,鼓以祢衡为知己,琵琶以明妃为知己。一与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正可谓不可与作缘者也。”
这是比较长的一则,其中出现了很多典故。比如,“蕉以怀素为知己”,我们知道怀素的狂草很著名,但是,蕉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原来怀素曾种了许多芭蕉树,他用芭蕉叶代替纸来练字。这里每句都有出处,如果不知道,那就需要查问了,网上肯定能查到,只是看书的节奏会因此变得顿涩。所幸书里备注了所有关联的典故,上面这段的注释足有5页之多,这也是此书值得推荐之处。(这书本是儿子语文课老师要求他们看的,确实也挺适合中学生,文辞短小,注释详尽。)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这话和张岱说的“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有相似之处,现下流行的说法是“做个有趣的人”。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生此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
自然界的各种声响都很曼妙,陡然听到“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确实刺耳,看到“不若耳聋”忽觉莞尔。生活里真就有这样的夫妻:老婆好唠叨训斥,老公就出现“选择性耳聋”,看起来耳力有问题,常常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但是说到其他有趣的事,他耳朵又忽然变得灵光了。
“梅边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间之石宜瘦,盆中之石宜巧。”
世间万物自有灵性,一花一石,搭配得法,就能相得益彰。这个审美的趣味,不必众口一词,然而细品一下,在摆置植株、设计插花、取景作画时,这句确实可以作为参考。
梅枝,枯索苍虬,旁边放置古石,自能与梅树的古朴相照应,又能映衬梅花的清傲;松树下的石头笨拙沉稳,就愈发显得松树挺拔伟岸;竹枝旁的岩石,嶙峋错落,更能突出竹子的幽然气质;盆景中的石头,则宜玲珑精致,才别有韵致。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慎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这个比喻贴切,反之,读不同的书也像是面对不同的朋友。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缀。”
所言甚是,不论忙闲,这书均可读上几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