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一言难尽，像久未修缮的坟头，生满了荒草，并塌陷了一角。我已经离开此地很久，有多少年？从我小时候算起大概有十几个年头了。那时父母尚是年轻体壮，我也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如今推开了家门，像是梦游，故地如此苍凉。我沉入了梦中，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当年。我在城中安了家，农村的家就成了荒僻的一角，树木粗大，落叶一层又一层，夹杂着鸟粪，阳光落在寂静的院子里，阴凉的气息从客厅的破旧木门里直面扑来，蜘蛛在墙角落网为生，硕大的个头暗示着它才是此地的主人。
这个家已经荒废殆尽，无法清扫，院子里的泥土变得蓬松，低矮的厨房旁斜依着的水缸覆盖着泥层，到处木朽瓦烂，围墙倾倒成了危房，没有任何隐没的秘密。它代表着无法重来的时光被永久地埋葬地下，我推开了这样的家门，如同一下子切开了人生的横截面，真切地感受生命背面的荒凉。
如果曾经我们没有走出去，这里如今一定是个欢声四起的小院，像旁边的邻居，我的妻子在慵懒地晒着太阳，我的后代流着鼻涕延续着我的成长。
我的爷爷是个地道的农民，我的父亲是个地道的工人，我想成为一个手艺人，也许我的后代会比我更奋进过的更好，没人认为农民和工人是有出息的，连他们本身都不会这么可笑而自欺欺人地认为，只不过是一代地地道道的苦工，你永远无法回避一个问题，贫穷就是落后，落后就会被人看笑。辛劳散发着穷酸的光荣，富有照射着逼人的金光，而我们只有靠着智慧的劳动才能富有，来改写老屋式的命运。
物似人非，独留这三代人的祖屋，爷爷帮父亲建的，里面还回荡着父母的时代爱情和各种争吵，以及飘荡着这个家曾被不幸蹂躏过的阴影，往日的余烬依旧令人冰冷刺骨。如今爷爷已故，在黄土里安息多年，老房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初秋的杨树叶子凋敝，我不知道麻雀在屋檐下繁衍了几代？那些深深的荒草在秋风与春风里独自吟唱着一岁一枯荣，绵绵无绝期。
春天的草，夏天的雷阵雨中电闪雷鸣，秋天的风，冬天的白雪皑皑在这里演练了一次又一次。日起日落，月光白亮亮地笼罩着寂寞的荒园，有多少次我梦到了她，只是不能醒来。
我知道再过多年，只剩下那句笑问客从何处来。
18/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