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正软软的瘫在沙发上,扶着电脑敲下一行无关痛痒的文字“青春是平淡生命里的刺”,右下角的对话框突然闪烁,点开一看,是魏七七,她说:“晓,你还记得小木屋吗?叶子凡回来了。”我惊得差点将电脑扔掉。所以,这几个人又要重新聚在一起了吗?
有时想想,我们这几个人,同样疯过闹过落魄过受伤过,不断地从一个地方出发,又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不断地骗人和被骗,跌跌撞撞地活着,不就是为了有机会聚在一起的时候,互相道一声“好久不见”或是“好巧,你也在这里”嘛。
约定聚会的日子在周末下午,ktv包厢,我走进去的时候还没有很快适应黑暗,叶子凡就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晓哥,我他妈想死你了。”我挣扎着从他硬邦邦的怀里抬头看他,这家伙顶着淡淡的胡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依旧精瘦,依旧容光焕发。我大喊“你是妖精吗?三十的老男人了还这么风韵犹存。”七七已经飞快地跑过来拉我坐下。陈昊坐在我旁边,张开一只手向我打招呼:“嗨。”厚厚的眼镜掩不住眼睛里的疲倦。我经常在下班的时候遇见他,这家伙还像上学时候一样,行色匆匆中向我打招呼“嗨”,言简意赅。江可珊还是老样子,边唱歌边不忘调侃我几句“大作家可真是深居简出啊!”尤小然有些沉默。苏明忙着点歌,把声音开得很大,一会又去把可乐开得滋滋响,递到每个人面前,他那张工雕似的脸有些微红,可能是喝酒的缘故。
从我这里看过去,他们像是才刚刚出发,又像已经走了千山万水。在这些灯光和音乐中作短暂的停留,出去之后,谁又是谁的回忆和烈酒。
后来大家开始唱:
生命中最善良的时光
就像是水一样明亮
记忆里总有人坐在身旁
抚摸着我枯萎的肩膀
对我说红色不该遗忘
温度不迷茫,方向不倔强
……
散了的时候,每个人都喝了酒。叶子凡拉一遍每个人的手喊:“别走兄弟,我们再喝一杯。”从小到大,他每次一醉酒就是这副死样子,我不止一次想抽他。另一个活宝七七开始轮流给她的前男友打电话,哭一阵,笑一阵,一会又缠在陈昊身上,陈昊不为所动,因为他在哭!这可是他每次喝酒的重头戏。好不容易拖着他们仨要出去打车了,叶子凡竟然在ktv门口重重地打了个饱嗝!天呐,我不敢看前台小哥那五雷轰顶的表情。
第二天起来头有点痛,朦胧中看到手机屏幕里亮着的消息:
“谢谢你们都还潇洒真实。”
来自陈昊。
是啊,还好我们还潇洒真实。
关于我们的回忆像蓄谋已久的浪潮一样扑面而来。
叶子凡——如果遇到了,我就停下来
(一)
叶子凡小时候就是那种最招女生讨厌的男孩子。
二十年前,遥城的老街还是一副残破隐蔽的风貌,狭长的小巷和低矮的老平房,傍晚十分的炊烟和菜香,窸窸窣窣的流言蜚语以及沿街奔跑打闹的孩子……那就是我们的童年。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暴雨下得特别频繁,我们那条街道路口的积水像一面不太规则的镜子一样。有段时间放学叶子凡总故意跟在我和七七后面,等我们走近镜子的时候他就骑着自行车从后面窜出来,碾向那面无辜的镜子,“唰”的一下那面“镜子”碎了,那些泥水的斑斑点点就变魔术似的留在了我们裙子上。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扬长而去了,魏七七气得腮帮子一鼓,我俩追在他后面喊:“叶子凡你等着!”他骑自行车的样子特别滑稽,整个身子都迅速地随着脚踏板上下移动穿梭,那辆超大板自行车嘎吱作响,好像随时就要散架似的。
我和魏七七就去叶子凡家揭发他的罪状。其实我很不愿意去他家,推开笨重的木门,大杂院里总有一股霉味、香水味、厕所味混杂的气息。两间下房住的老大爷总坐在外面打盹,院子里七歪八扭的铁丝架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被单和内衣。继续走到东北角就看到叶子凡的姑妈穿着睡衣在露天的大锅里煮面条,她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着铁勺子在不断在泛起泡泡的水里画圆圈。我们一起说话:“姑妈,你看叶子凡把我们的裙子弄脏了。”姑妈扯着大嗓门喊:“叶子凡,出来!”我和魏七七早就心照不宣地溜之大吉。那是我们早就看惯的戏码,他总免不了被他姑姑拧着耳朵,用手里的铁勺子抡几下,然后在他屁股上印几个大大的脚印子。
所以,有些事如果习以为常了,我们就以为它是理所当然的,比如那大杂院里的琐碎和日子的熬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