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驿站第004期 《天道轮回》

阅微草堂

作者:东汉末年的猫

嘉庆十年,纪晓岚病逝于家中,享年八十一岁,嘉庆帝御赐碑文“敏而好学可为文,授之以政无不达”。

这一天夜里,整个阅微草堂陷入一片死寂,置身其中,仿佛如时光停滞一般。若不是那偶然落下的枯叶、院中水缸里闲游的锦鲤,还以为自己身在画中。

“纪先生终究还是走了……”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长叹,那么深沉、寂寥,闻声望去,却只有繁星点点,银河映月。

“什么人?!”一只黑猫忽然从屋檐下窜了出来,顺着柱子跃上了屋顶,露出泛着银光的利爪,嘶吼着望着四周。

“莫慌,我只是来送先生一程。”屋顶上隐隐现出一团黑雾,慢慢化成了一名佝偻老人。

那黑猫低头舔了舔爪子,轻蔑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槐树老妖。先生生前有所吩咐,让我看好阅微草堂,不得让妖邪入内,请回吧!”

“先生都已魂归天外,吾等故人只为送上一程,你这小母猫,怎的还能替先生拒客?”说这话的却是一位从天而降的白面书生。

“哟,张秀才,你怎么还不去转世投胎,还有这工夫到处闲逛。”

这张秀才生前是个出名的才子,相貌堂堂,为人也是刚正不阿。有幸在考场遇见过纪先生,二人一见如故。经纪先生点拨,张秀才的文学造诣扶摇直上。万万没想到,就在人人都觉得张秀才前途一片光明时,他在回家乡省亲的路上却突遇山洪,一位栋梁之才就此淹没在洪流之中。

张秀才手摇折扇,面露难色:“吾等深知你与先生感情深厚,不愿接受先生离世的噩耗,吾等与先生见一面就走便是了,你又何必阻挠。”

黑猫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非常,低吼道:“放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意图!一个个的不怀好意!”

“你倒是说说看,我们怎么个不怀好意!”槐树老妖从数十里开外赶来送友人一程,却被拦在屋外,早已气愤至极,此时黑猫出言不逊,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言语中充满了愤慨。

“你们对先生所著笔记心怀不满,想趁先生离世,毁了先生心血!”黑猫亮出利爪,怒视着二人,“我不会允许你们踏入阅微草堂半步!”

张秀才叹道:“先生所著《阅微笔记》乃是旷世奇书,吾等岂有毁书之理?”

“我答应先生定要保护好他的手稿,如若今日信你鬼话,我这二百年来算是白活了!”

“不可理喻!”张秀才怒目而视,手中折扇微微打颤,显然是动了真气。

忽然一阵怪风吹过,院中枯叶悉数被风卷起,吹散到了四处。一个人影闪身到了屋顶之上。

“哟,这我可听不下去了,一个还没修炼成人形的猫妖,仗着纪先生的名头在这耍威风!”说这话的,正是刚刚赶到的九尾妖狐。

“九尾?”黑猫提声喝道:“你也是来夺纪先生手稿的么?!”

“你这猫崽子好生无理,我们几位千里迢迢前来送行,你却百般阻挠,非说我们来夺什么手稿。若纪先生泉下有知,非教训你不可!”九尾狐向前一步,嘴角微扬,月光之下,只见那皓齿如雪,眉眼间透着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韵味,偶然微风轻拂,那带着魅惑众生的香气便散发了出来,也难怪多少人难逃的她的美色诱惑。

黑猫提声喝道:“我深知先生所著《阅微笔记》之中,不少故事虚虚实实,还经常在一些事上添油加醋一番,不免得罪不少神魔妖道。我虽生而为妖,但那纪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定要将这阅微草堂护个周全!”

“休得罗唣!大家一起上,还怕了这小东西不成!”槐树老妖的身后忽地升起一团黑雾,将黑猫围了起来。

“莫要伤他!”张秀才急道:“困住他便是,我们走!”

说话间,三人便已落到了院中。

起初,黑猫只以为这是槐树老妖使的障眼法,没成想这黑雾居然是非常厉害的迷魂烟,黑猫刚要冲下去阻止他们,便四足一软倒了下去。

待它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哪里还有那几人的踪影。

“该死!”黑猫一边责怪自己的大意,一边窜下了屋顶。它看了一眼纪先生的灵堂,依然是那么平静,没有任何的异样。

“难道……”黑猫忽然反应了过来,转身奔向了纪先生的书斋,眼前的一切让它大惊失色。

这书斋原本整齐堆放着纪先生的藏书,如今散落一地,那墙上的字画倒是安然无恙,黑猫心中十分清楚这是冲着什么来的。

“纪先生爱书如命,如果让他看见了这幅景象,不知会气成什么样。”黑猫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书籍,跃到一个隐蔽的书柜前,果不其然,这个柜子空空如也。

“先生,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回您的《阅微笔记》手稿!”话罢,黑猫向着灵堂的方向微微低下头,算是作了别,转身便离去了。

三十里开外,槐树老妖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了几本用线装订好的书稿,整整齐齐码放在地上,只用手轻轻一指,那书稿便腾地燃起了赤色的火焰。不消一会儿功夫,那书稿便化为了灰烬,随风飘散了。

“纪先生,答应您的事情我做到了……但愿那猫妖能明白您这良苦用心。”

两年前,时值盛夏,纪先生独自一人走在这山间小路上,走得乏了,便坐在一棵槐树下乘凉。抬眼望去,那山间美景尽收眼底,不远处的山泉水哗哗作响,好不快活,可他却止不住地扼腕叹息。

“这位先生,是有什么苦恼吗?”

纪先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环顾了一下四周,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忙问:“敢问是哪路神仙?”

“先生莫怕,老槐树见你忧心忡忡,想必有什么心事,恰巧闲来无事,想找人聊聊。”

“原来是你这老槐树。”纪先生叹道:“实不相瞒,我前些年救下一只猫妖,为报救命之恩,一直暗中护我周全,还立誓以后要随我而去。如今我年事已高,恐命不久矣,可那小猫妖年纪尚小,如若真的随我而去,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槐树老妖沉吟片刻,续道:“那猫妖可真是至情至性之人……这样吧,您来年万一有个不测,让人写封信放在我树下石凳之上。我立刻前往您的府上,想尽一切办法劝住那猫妖。”

两年之后的某一天,槐树老妖果真收到了一个仆人送来的信,信中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毁了《阅微草堂笔记》,纪昀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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