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幻境生时便成真。
春花秋月何时了,朝来秋雨晚来风。
甄士隐幻化为“真事隐去”学术上没有异议,对于贾雨村的“假于村言”则有不同的说法,一则蔡义江先生认为”假于村言“与”真事隐去”并无对仗,且并不通畅,认为是脂砚斋会错意,实为”假语存焉“。个人认为颇有道理。
周汝昌先生提出,”村言“,”粗语“也,为作者自谦之语;又则高鹗续写的结尾也说到贾雨村让空空道人向作者云,贾雨村言让其抄录云云,作者则说空空道人腹中果然空空,“贾雨村言”即“假于村言”了,不必当真云云……高鹗也许是受了脂批和前述的影响,故作此结。试想在第一回,空空道人抄了石头记上的故事已经“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无空”成为“情僧”,又何会再以“空空道人”的身份出现,显然不是曹公的布局。而情僧的色、情、空顿悟的过程亦是本书的主旨,宝玉悟化的过程也。
鉴于曹公回京后住于西山“黄叶村”,自谦“村言粗语”也合情理,但“假语存焉”亦的确与“真事隐去”更为对应,故两者兼而有之或是曹公本意。
曹雪芹酷爱石头,收集石头,亦善画山石嶙峋,惟妙惟肖。故事托生于“石头”之上,觉非偶然,自比嶙峋顽石哉。故事中“石呆子”未尝不是自己,”石呆子“迷扇死于扇,而晴雯撕扇作笑,不知”石呆子“如知作何想,晴雯之死与其性格实在也是有点关系,过于骄纵尖刻,锋芒过露了。人们对晴雯的喜欢多于87版电视剧中的晴雯之可爱娇俏的形象有关,而文本中晴雯的性格实在没有那么可爱,幸亏宝玉怜香惜玉之性格,和勇晴雯带病补裘的形象才挽回些,杨幂版的晴雯虽不讨人喜欢,客观的讲倒是更接近文本些。
故事之初,石头自称”蠢物“。周汝昌先生说:”蠢物,全书之主脑。蠢物为石之别称,见明人《东维子集》,专指石头。“玉”“即”石“也。况此“宝玉”为和尚念咒将一块大石幻化为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假宝玉”也。妙在”镌上数字才是实在的好处,使人一件便知是奇物“对应了宝钗之语,”金锁若不刻上些吉祥话,沉甸甸的带个什么趣。“宝钗在现实里几近完人,遵守一切道德规范,礼仪举止堪称楷模,到底是俗世中人,白先勇先生说那副金锁,实际上是一幅沉甸甸的枷锁,禁锢也。
周汝昌先生关于其认为石头幻化的为贾宝玉,而神瑛侍者则是甄宝玉,黛玉认错了人,还错了泪一说,刘心武在百家讲坛里也重复说了,就此学术界多不认同。个人也偏向于认为神瑛侍者即贾宝玉,宝玉”衔玉而生“,此”玉“即”蠢物幻化而来,此为“夹带”。神瑛侍者与顽石同时”凡心偶炽“,故合二为一为“贾宝玉”,警幻处挂号投胎,仙人夹带,岂会出错?王国维先生分析“玉”,“欲”也,主“意志”,故后四十回宝玉一旦失“玉”则同时失去了意志。
无论元妃、贾母多么高明,毕竟是凡间俗世之人,用俗世里的标准挑选的媳妇,却无法阻挡仙缘,仙缘一断,顽石自然离去,贾宝玉空留了一个躯壳而已,实非肇事者之本愿,同样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贾母是从做孙媳妇起进入贾家的,为贾代善之妻。而贾府获得世袭公爵不过才是第二代,第一代是其父辈贾源,贾演所得,故当一个蒸蒸日上的家族在获得公爵后的第四代出现一个“衔玉而生”的孙子,是多么吉祥的兆头,怎叫贾母不把其当作“心肝宝贝”疼不尽呢!选一个门当户对,“享得起富贵,耐得住贫穷”的大家闺秀,实在是合情合理,更何况宝玉的言行本身的确不符合当时社会的礼教规范,更需要得到“贤人”的谏劝和管束了。
至于其他一干“风流冤家”随“绛珠”和“神瑛”一起下世历劫的,可卿,三姐,晴雯、鸳鸯是必定的了,续书里凤姐、迎春、元春亦在此列,不置可否。就第五回而言凡金陵出色女子概有档案与太虚幻境之各司,但未必个个是由太虚幻境中挂了号下凡的,至于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所说的“渡化几人”,甄士隐,柳湘莲肯定属于此列,宝钗,英莲(香菱)是被点化过的,妙玉看似渡了,实未渡成;明知道渡不成黛玉,偏偏渡一下;最终渡化了“蠢物”,对应了最初的告诫“到头一梦,万景皆空。”
人生就是如此,不经历怎会理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呢,领悟之后,心中”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也就无所谓在何处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