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舅舅家,驱车前往二姨夫家。两个村子,原本是一河相隔的。也要感叹沧海桑田,原来的河道两侧,是很深的沟壑,而今两侧已经大部分垫平成了路。
车拐进村子前,弟弟就告诉我说:“姐,现在姨夫的村子是美丽乡村示范村,建设得非常漂亮。”一路进村,户户水泥铺地,外墙统一粉刷,院门统一方向设置。乡村大戏台五彩斑斓,文化广场设施齐全,村庄老年食堂内绿树成荫,可见老人在树下散步玩乐……真好啊!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乡村生活。但是,年轻人少啊,一路所见,基本都是老人。就我姨夫家,我三个表哥,二表哥在杭州,三表哥在乌鲁木齐,已经62岁的大表哥,留下来照顾我姨夫,而我大表嫂,则去了武汉,帮他们的儿子儿媳带孩子。
车在姨夫家院门口停下,大表哥已经等候在门前,进院门,我83岁的老姨夫坐在门口,笑成了一尊弥勒佛。
在我的印象中,姨夫从来没有发过火,没有大着嗓门说过话,这么多年,他都是瘦瘦小小的,做事情不急不慢,从从容容。我的二姨高高大大,说话大嗓门,是个走路一阵风的女人。他们两个的结合,在今天看来,是最佳组合。
二姨夫是农村人口中的小能人,会各种手艺,是他们村子里的会计,这个会计,应该是干了一辈子的,直到他退休。二姨夫干活麻利,人也勤快,二姨也是个勤快人。所以,虽然他们生了三子一女,也算是多子女家庭了,但是他家一直没有穷过。我的表哥表姐,全部长得高高大大,每一个人,也都是好性格。
因为是二姨的干女儿,所以,每一个暑假,我的表哥或者表姐就会过来家中,接我去二姨家玩儿。父亲做生意失败,我家的困顿是从我六岁上小学开始的,后来,便是计划生育,父母过上了“超生游击队”的生活,我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是我二妹一起,养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困顿之后的日子,父母“南跑北抱”的日子里,我特别盼望过暑假和寒假,因为,去二姨家,有表哥表姐带着玩儿,二姨夫不会给我白眼,二姨夫家的饭菜很丰盛。
二姨家的门前,是一条河。就是这条河,是外婆和二姨家的分界线。他们的村子是一个大村庄,诸多姓氏,杂居一起。二姨家是村子里最早富起来的那帮人,最早富起来的那群人会从老宅出来,沿着河岸,筑屋另居。从他们村子里,延伸出一条南北的大路,直通河边,靠近河道,路边有了坡度,是一段长长的斜坡路,这条路,也是很多小孩子的玩耍地,大家会从斜坡的起点,一路呼啸着冲向河沟,跳入清澈的小河中,去捉小鱼小虾和螃蟹。石板垫起的桥头上,是洗衣服的女人们,她们会大呼小叫地吆喝皮孩子们不要弄浑了她们洗衣服的水。
二姨家,是河边靠近大路的第一家,一个绿树掩映的小院,真正的“望河别墅”。从河沟到二姨家,是修了台阶的,青石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上去,通向这个充满温暖的,鸡鸭成群的,富庶的农家小院。此后很多年,从河沟攀着台阶走向院门,二姨和二姨夫在院门口绿树下石桌旁端坐笑望我的镜头,无数次的在我的梦中出现。
父母不在家的那两年,年初二,从舅舅家出来,我和妹妹都会跟着表哥们过河,留在二姨家,过完这个年。那几天,也是幸福的回忆啊。二姨家的客人很多,所以,她家春节会准备很多炸的菜:炸排骨炸鸡炸莲藕炸豆腐炸角子……用大簸箕装着,放在里屋。偷偷晃悠进去,捏一块炸莲藕吃;再偷偷晃悠进去,捏一块炸莲藕吃……我喜欢吃炸莲藕,所以,捏来捏去,都是炸莲藕。哈哈,小孩子的狡黠心性啊,捏完了,还会用其他炸的菜来填补这个捏出来的空缺。
暑假的时候,二表哥或者表姐一定会来接我去二姨家。后来,妈妈已经回来家中了,二妹也要去,妈总是说:“你不去,你姐去人家老干妈家,你去哪?”于是,在二妹羡慕的目光送别中,我坐上二表哥的车后座,去二姨家过暑假。因为家里穷,我家一直没有自行车,十七岁我才学会骑自行车,还是借的邻居忠哥家的女式自行车,教会我骑单车的,就是我二表哥。
那个时候,费翔风靡一时,一匹北方的狼乘坐故乡的云燃起了冬天里的一把火,我表姐,剪着费翔式的短发,拉着我一起,在她的房间,听她的独唱或者是她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唱费翔。表姐长着俏皮的小虎牙,笑容很明朗,她嫁了人,表姐夫也是和姨夫一样见人就笑的憨厚人,但是,哪里想到表姐命运如此多舛,三十几岁的年龄,表姐夫就病逝了。此后,表姐再嫁,外出打工,二十多年了,我们再没有见过面。
我的小表哥,考上县城的高中,高考失利了,他没有再读书。他把考大学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高中三年,我的学费和零花钱,大部分来自我小表哥。小表哥现在定居在乌鲁木齐,嫂子依然朴实,大学毕业的小侄女活泼开朗。去年暑假,我飞去新疆,和小表哥一家,在小表哥的车上,看晚上十点半还红彤彤的大太阳;吃凌晨一点的烧烤;爬天山骑马吃手抓饭;开车吃乌鲁木齐最好吃的烤全羊;去馕博物馆品尝新鲜出炉的各种口味的馕饼……表哥表嫂陪着我,逛吃逛玩三四天。我的小表哥,给了我胜过亲哥的帮扶和爱。很多年前,二姨家的表哥和表姐,我叫的从来就是“大哥二哥小哥和姐”,这是接收到爱的我,对他们内心的亲近。
前天晚上,和大表哥一起吃冬瓜牛肉汤,大表哥大我14岁,我小时候,大表哥经常在我家,爸爸总是外出做生意,大表哥就过来帮我妈干农活,他和我妈的感情特别深。“我就是我小姨和我姨父的亲儿子。”喝了两杯酒的大表哥挥着手说,我知道他说的并不是酒话,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我妈的亲儿子。
62岁的大表哥把83岁的二姨夫照顾得很好。二姨夫思维很清晰。“我这一个月,觉摸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估计打不过去了。”二姨夫对我妈说。“哎呀,可不兴乱说啊。哈哈哈,我看不是别的,你就是还想去照顾我二姐哩。”我妈打趣我二姨夫。二姨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一辈子,都是二姨夫操心多,后来,二姨脑梗落下后遗症,偏瘫一直躺床上,二姨夫从不假手儿女们,凡事亲力亲为,十几年如一日,把二姨照顾得很好,躺在床上的二姨,任何时候都是红光满面,干干净净的,一直到19年去世。我妈的调侃让二姨夫笑出了声。“你姨夫,这身体,至少能活到90岁。”回来的路上,妈对我说。好人一生平安!我也这样祝愿。
二姨夫家的小院在车后越来越远,少小时,这个村庄,这个院落,这些人,给我打下的温暖而美好的生命印记,却在时光的流逝中愈加闪亮,如星星点灯,照亮我的每一次回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