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薄雾笼罩着路边一排法国梧桐。低温下,树叶变黄、枯萎、飘落。
回家的路上,路灯的光线时明时暗。路边各种小吃摊:卖煎饼、卖卤鸭头鸭脖、卖凉面酸辣粉、卖炸串……
一位穿黑色棉衣的老人,面前堆着橙黄的柚子,沉默地售卖。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亲。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视频。
手机里出现母亲苍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我问:“吃饭了吗?”
母亲把镜头转向餐桌,指着三个装着残羹剩饭的碗碟说:“刚吃完。”
我问:“爸最近有没有回来呀?”父亲六十八岁,仍在外面做零工挣钱。偶尔会离家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就剩下母亲一人。
母亲患有高血压。平时吃着药也没啥事儿,我和父亲仍然对她时有担心。
“哼!他呀,前几天从山上扛了两根锄把回来,放下就走了。”母亲一脸的不屑甚至愠怒,继续抱怨道:“锄把值几个钱?来来回回车费几十块!”
所谓锄把,就是连接在锄头上的一根长木杆,有了这根锄把和锄头连接在一起,才能挥动锄头在地里挖土,除草。他们两老还在老家种着地。
我说:“你以为他大老远花几十块车费就是为了拿两根锄把回来?”
母亲仍带怒气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我说:“不是的,你误会他了。两根锄把值多少钱?回家一趟车费多少钱?他心里没个数吗?”
母亲非常武断地说:“不是才怪!他那点脑子,还会有其他想法?”
我说:“他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是否安全,回来看看。”
母亲轻蔑地“哼”一声,说道:“他?他会想到这些?”
我耐心地说:“别以为他不爱说话,不爱表达,就不知道。”
母亲说:“算了吧!出去了,电话都不知道打回来的人。”
我继续说:“老夫老妻了,他打电话跟你说啥呢?不如亲自回来看一眼。他在用行动证明对你的关心。”
母亲说:“他要能想到这些,早不是这个样子了!”
我似乎说服不了母亲对父亲根深蒂固的偏执的看法。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跟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有那么大的仇视、敌意、抱怨……
父亲一辈子的忍让与宽容,丝毫没换来她的一丝欢喜,甚而得到的是得寸进尺的抱怨。
最后,我不得不劝慰母亲道:“你就想着他是回来看你的呗!念头转个方向,这样你心里不是更好过一点吗?他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我还想说:这样,我们一家人心里都会好过一点。
可突然信号不好,通话中断。
我握着手机,无力再给她打过去。
我们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有活明白。总是用偏执的观念束缚自己,捆绑他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