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夜里梦到了我奶奶,说来也奇怪,梦里很少有故去的老人。这一次尤其清晰,村子里的老房子,一眼可以望穿椽木,烟火熏黑的老房顶,还有奶奶咳嗽着的身影。瘦弱的身躯,脸也有许多斑纹,黑里透着朦胧,似乎清晰却又遥不可及。
由于一些世俗的缘故,和奶奶爷爷走的不是很近,但真的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中间也有许多不舍和怀念。真正能够记起来的也就是初三毕业回去的日子了,那也是我和他们最后的交集。
那时候乡镇有校车,通到每个村子里,为了让孩子们来回方便。暑假时候沾父亲的光,顺路搭着车就回去了。村子里的夏天分外凉快,村子中央也有个小的广场,泥土让牛羊夯的厚实,早起的人们把牛羊粪都打扫了,收拾回去埋到地里,然后这干干净净的场地上就开始了一天的热闹。
下午的太阳已经不是太热烈了,大榆树为小广场的人们撑起了华盖,老太太们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针线活,不紧不慢的聊着家长里短。奶奶也在人群中,看着我过来惊喜的说了句,这孩子回来啦,也不早点说一声。于是便端着针线,咳嗽着和我回家了。记忆里的奶奶一直都是这样,小毛病不断,时常哼哼呀呀的找药吃,但除了气喘没啥大问题。
奶奶家的老房子尤其凉爽,一方面农村的砖瓦房里面空间大,另一方面没有天花板,看到的就是屋顶。蒸笼还是很大的两口,掀开瞅了瞅有几个包子和花卷,孤零零的矗立着。旁边放了一部电话机,有些灰尘,还闪着几个不亮不暗的指示灯,手头一个老式塑料皮电话本,翻开看到多种不同的字体。看到我打开了本子,奶奶便说,上次有个xx的电话给我们留了下来,也不会写,你给我抄到本子上吧,于是我从纸条上一笔一划的把电话抄了上去。奶奶在旁边端详着说,这个孩子的字写的最好了,写的大方,我们也好认。
过了不久,爷爷回来了,记得那时候已经不种地了,弯着腰俨然一副老人的样子。但精神状态还好,由于耳朵有些聋,说话声音有些大,似乎听着更铿锵有力了。爷爷说,咱今天吃饼子吧,就吃葱油饼,奶奶就筹划着开始和面。我坐在炕上,看着雪白的面团里淌着金光的胡麻油,奶奶瘦而有力的双手不停的揉动着。爷爷抽着烟,慢条斯理的说,这个饼啊,古人叫千层饼,也叫状元饼,小波中考完了,我们回来就吃个状元饼。心里无比的甜蜜幸福,伴着爷爷的笑声,我也会心的笑了。长辈对于晚辈,永远有着很高的期许,但却又是那么委婉。
记得最清楚的也就是西边的墙上挂着两幅黑白像,写着谷大女和张丕显,也就是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夜里的月光,顺着窗户打进来,把这两幅黑白照衬的尤其光亮,半夜醒来的我总忍不住四处看看。以至于越看越冷,越冷越睡不着,于是乎就开始了无边的胡思乱想。然后到了凌晨又睡的分外香甜,朦朦胧胧中醒来,却发现奶奶已经起来了,端坐在我的被子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睡觉。还乐呵呵的说,我端详着这个孩子,睡的真香,眼睛皮还在一翻一翻的。那时候觉得奶奶真是无聊,竟然没事干偷着看我睡觉,都是大小伙子了,让我好尴尬。但长大后终究还是懂了,这慈爱的含义。
早上去了趟早市,路边卖花卖纸钱的已经很多了,七月十五这就要到了。世间的人有多少挂念,就是靠着这些金光闪闪的灵物带到对岸,而地下又有多少亡灵静待着后世儿孙的告慰。精神和肉体大概会灰飞烟灭,但存在的事实却会被口口相传,只要不被在记忆中遗忘,那便是最好的孝敬。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