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先生,这个民国知名段子手是怎么看待幽默的呢?他在《说笑》中说:“一个真正有幽默的人别有会心,欣然独笑,冷然微笑……也许要在几百年后、几万里外,才有另一个人和他隔着时间空间的河岸,莫逆于心,相视而笑。”
《围城》
写老实人的恶毒: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生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写黄昏恋:
老头子恋爱听说像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没有救的。
写缺点:
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他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可是这红臀长尾巴本来就有,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标识。
写现代高等教育体制里学生对老师的评判:
这些学生一方面盲目得可怜,一方面眼光准确得可怕。他们的赞美,未必尽然,有时竟上人家的当;但他们的毁骂,那简直至公至确,等于世界末日的“最后审判”,毫无上诉重审的余地。
写饭菜:
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经登陆了好几天;
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期潜伏在水里。
写饭馆:
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进给胡屠户打了耳光的脸,刮得下斤把猪油。
写清淡的鸡汤:
这不是煮过鸡的汤,只像鸡在里面洗过一次澡。
写李梅亭的衣着:
他的旧法兰绒外套经过浸湿烤干这两重水深火热的痛苦,疲软肥肿,又添上风瘫病;下身的裤管,肥粗圆满,毫无折痕,可以无需人腿而卓立地上,像一对空心的国家柱石;那根充羊毛的“不皱领带”,给水洗得缩了,瘦小蜷曲,像前清老人的辫子。
写行事混乱:
他那间公寓现在租给一个爱尔兰人, 具有爱尔兰人的不负责、爱尔兰人的急智、还有爱尔兰人的穷。相传爱尔兰人的不动产(Irishfortune)是奶和屁股,这位是个萧伯纳式既高又瘦的男人,那两项财产的份量又得打折扣。(注:“爱尔兰不动产“是来自19世纪初的英国地图炮。英国人嘲笑爱尔兰人穷得只能靠女子卖笑度日)
写旅馆里的妓女:
这女人尖颧削脸,不知用什么东西烫出来的一头卷发,像中国写意画里的满树梅花,颈里一条白丝围巾,身上绿绸旗袍,光华夺目,可是那面子亮得像小家女人衬旗袍里子用的作料。
写衣着暴露:
那些男学生看得心头起火,口角流水,背着鲍小姐说笑个不了。有人叫她“熟食铺子”,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写领导去办公室:
一切机关的首长上办公室,本来就像隆冬的太阳或者一生里的好运气,来得很迟,去得很早。
有人说他刻薄,有人说他幽默,而他却在《围城》序言中写自己“忧世伤身”,在阅读这些冷峻的反讽和戏谑的话语时,我们常看到的是这些人物行为所产生的喜剧效果和反讽的特征,可曾想到背后所隐含的一份反思和批判的意义呢?
特别喜欢钱钟书的文章,能书写出让人哭也能让人笑,真是个了不起而少有能比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