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再次被推开，李文韬提着两大箱啤酒，和韩悦一前一后进来。李文韬去年才从加州跳槽过来，算起来还是秦中恺的新同事。他和韩悦租住的公寓同在一个小区，今天就同车一起过来了。

韩悦脱下羽绒衣，挂进大门边的衣橱，和迎出来的玉翎、阿施打招呼。“翎子，听中恺说，你两个礼拜前就到纽约总领馆过年去了？怎么这么早？”

“开招待会是领馆的工作啊，真到了节期，人家放假了！”玉翎答道。

“我们来美国这么多年，到领事馆都只是办签证办公证，连正门都进不去！怎么样？春节招待会的排场很大吧？”

“每年这种大节日的招待会都连开三场呢！”玉翎站起身，把水壶重新注满水，放到炉子上。“除了广东早茶，纽约城里最好吃的中国饭肯定在领馆里。韭菜饺子、荠菜包子、北京烤鸭、锅包肉、佛跳墙，都是一流的！”

“我们吃不着啊！”韩悦满脸垂涎欲滴。“你下回有机会再去，记得带上我！”

“好好好，下回记得带你！”玉翎冲着中恺和阿施努努嘴。“他们都跟着去过的呢。”

“你跟着赵明中回国去，想吃什么没有？还用惦记去领馆？”阿施对韩悦撇嘴。“国内这会儿多热闹啊，我都想回去！”

“公司里每年就那几天带薪假期，都加在圣诞新年假期里用完了。春节又不放假，怎么回去？”韩悦叹气。好在赵明中那边，公司是自己的，时间安排上相对自由，可以经常回美国来。否则，他们夫妻真要成牛郎织女，一年才来一次鹊桥会了。

“这倒也是。万恶的资本家！”阿施说着说着咬紧了银牙。

李文韬插嘴道：“你要是胆敢松懈下来，落到没有资本家愿意剥削你的地步，那才是喊天不应，叫地无门！”

“你们都是孙猴子，喊天有观音菩萨，叫地有土地爷，一个个都能耐大着呢，”王涓涓抱着一个大果盘，和章明一起推门进来，笑嘻嘻地接上话茬。

韩悦、李文韬和章明两口子多日没碰面，赶紧迎上来打招呼。寒暄过后，韩悦拉着章明问问：“你们买房子比玉翎他们晚几年吧？价格怎样？”

“你是问现在的市场行情？”章明忙笑着回答。“我们小区里一共有十二种不同户型，我们家那一栋也买了五年了……”然后开始介绍不同户型的特点，最近几年市场走向。他是房地产开发与管理专业的教授，说起这些如数家珍，后来干脆领着韩悦，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展开“美国置业常识”就地普及。

王涓涓走进客厅，留意墙上新挂上了一幅画，打量半晌，扬声问：“翎子！这是名家手笔吧？”

“啊，是，”玉翎点头。“纽约的华裔女画家孟李秀竹的作品。”

那幅题为“江南春晓”的画，主体是传统手法的水墨，只是右边黑白相间的小桥流水之前，垂下来的那几缕飘飘摆摆的新柳，用的又是水彩的点染。中西风格浑然一体，整个画面疏淡而不寥落，盎然却不喧哗，足见画家底蕴深厚。

涓涓“咦”了一声，又问：“报纸上说，她的画如今越来越值钱。你从哪里弄来的？”

“成名的老画家，作品不会越来越多，当然只能越来越值钱。”玉翎有些得意地笑起来。“上次她出画册，朋友介绍我过去帮忙拍照，断断续续拍了十几天。和老人家聊得很投机，她一高兴，就把这幅画送给我了。”

李文韬听见，乘机扬声恭维：“翎子有天分，性格又好，到处讨人喜欢。”

“得了吧，”阿施张罗着布置餐桌，不以为然地笑。“一个人要有本事日进斗金，才配被称为有天份。她这样的算什么？”

李文韬这头，眼见玉翎拖过一个高凳站上去，伸手从高高的厨房壁柜顶格里拿高脚水晶杯。可还是够不着，她便踮起脚，用力伸出手去。他赶紧从沙发上跳起，一个箭步冲过去：“喂喂！要拿什么？我来我来！你这种杂技动作吓死人！”

章明和韩悦看了一圈房子，也回到了厨房。见到这一幕，章明劝道：“翎子，就我们几个人，用纸杯子就好，不用这么讲究。”

“章明，翎子那人的腿肚子也要擦粉，你和她说管鬼用！”阿施的声音大剌剌喊过来。“纸杯子，纸盘子在洗衣机上面的壁柜里，你自己去拿！”

李文韬却将章明一把拉住：“这是过年呢！你嫌翎子家茶具餐具不干净？”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纸杯子，纸盘子用过就扔掉，方便啊！”章明愕然。

“是啊，这么多杯子盘子，吃完了洗碗也是个麻烦！”韩悦也插嘴。转过头又狠狠给秦中恺一个白眼：“平时翎子这样爬高踩底，你都不给她搭把手的吗？眼里什么活儿都没有，真是的，油瓶倒了也不扶！”

秦中恺刚从车库里拿一箱啤酒进来，没看见先前的情形，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咦，我是怎么躺着中这一枪的？”

“他啊，也不是油瓶倒了故意不去扶，”玉翎闲闲地接上话头，自顾自拿出水晶的多宝盘子，放瓜子、花生、牛肉干；又用两个大红洒金粉的意大利玻璃提花大碟子，盛了土豆片和蔬菜沙拉。“他是看到油瓶倒了，根本不知道那东西还需要被扶，才能再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