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来,我怎会离开

那是天都的一个冬天。

白雪茫茫,花草成霜。

尹咏推开窗,拢了拢披风。手上抱着的暖炉渐渐变凉,她递给一旁的丫鬟,出了门房。

“姑娘小心门槛。”奶娘小声提醒道。

尹咏没有作答,奶娘一天不知要说多少次这句话,她也不是次次都记不住这里有门槛。

外面飞飘的雪偶尔落在尹咏的发上,她任由雪化,站立良久。

“去前院。”她开口。

属于豆蔻少女的空灵清脆,她缓步前行,落地无声。

在书房的转弯处,她忽的停下,白皙的手腕轻轻一挥,示意她们不用跟上去。

直到她只隐隐看得见一丝背影,她方才停下。

“还不出来?”

她问道。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高大的紫色身影,稳稳地将尹咏笼罩在内。

他开口,“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没说话,只细细抬头望着他。

过了一盏茶时间,她终于启唇,“父亲告诉我的。”

面前的男人等着她的后续。

“你与我父亲是政敌,但却又不是政敌。”她对上他的眼睛,“与你成为敌人不是好事,所以父亲想要,”

她走上前一步,缓声道:“和你成为盟友。”

他轻轻笑了一声,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

尹咏眯起眼睛,对他这副看小孩的表情很不满。

“小姑娘家家别操心这么多,这些都是大人操心的。再者,你父亲为何叫你来跟我说。”

“更何况,你怕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他说。

“国公爷,这是我偷听到的。”尹咏抿唇,回想起父亲那略带忧愁的脸上,继续道:“父亲不知道此事,我却知道,你每月十五会来这,来这片树林。”

他依旧笑着,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你想怎么做?”

“嫁给你。”

他渐渐敛了笑容,“你父亲叫你这么说的?”

“他不可能对我说这些,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事。”尹咏推开面前的人,往后退一步。

“可是国公爷,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丞相府不会长久存在下去,而你为了四皇子夺嫡就必须消除皇帝对你的怀疑,这是上策。”

尹咏说完就转身离去,留下一丝清风,风中隐隐的清香似乎飘进了他的鼻腔,柔和且弥久。

几日后,国公府上丞相府提亲。

丞相沉默许久,终于是答应了,在两年及笄后完婚。

尹咏站在窗边,面容沉静。

沈临坐在桌上,拿着茶杯与她谈起话,“后悔吗?”

“......”

他也不管她有没有回答,“你可有心仪的人?”

“......”

“待丞相辞官后他若不嫌,你大可与我和离。”

话刚落音,她漫步走近,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我尹咏,不做后悔的事。”

沈临一怔,而后勾起一抹笑意,“你很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小孩。”

“......”

“在你见我的那个地方,那日丞相府宴席,也不知是谁家小姐,站在一个石头边上,手上拿着一块石头刻字。”

尹咏没有说话。

“我问她你在干什么,她说我在刻字,我就帮了她一把。”

尹咏终于开了口,“你帮她什么了?”

“我帮她刻了两个字。”沈临说道。

尹咏嗤笑一声,“和我有什么相像。”

沈临慢条斯理,“她也亲了我一口。”

尹咏稍微有些不自然,转过头。

“你回去吧,在我闺房待久了不合适。”

沈临轻笑一声,站起身子走到尹咏面前,弯下腰贴在她的唇瓣上。

尹咏一怔。

“好梦。”

又是一年夏日。

沈临向她走近,脸上没什么表情。

尹咏在这一年之中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临将她抱住,“我要去报仇了。”

她慢慢回抱他,“去吧。”我等你。

她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她很聪明,一次在国公府午息时不小心听见了,却没有被发现,也没有问过。

“至少一年,一年之后我回来娶你。替我守好国公府。”沈临笑着,心中早已认可这位小妻子。

“好。”

八个月后,丞相府收到消息,国公爷率兵攻打匈奴时,不幸被敌人暗伤身亡,两败俱伤后,却为天都赢取了十年安稳。

“姑娘!”奶娘惊叫。

尹咏一只脚没迈过门槛,摔在了地上。

手心有些破皮,她没有管,失了一贯的稳重,冲进书房。

“父亲......这是真的吗?”

“阿咏,父亲今日早朝借此机会已经辞官了,你与沈国公本就没有成亲,不如就跟父亲回乡吧。”

“不!我要等他。”尹咏面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决。

“阿咏,听话。”丞相蹙眉。

“您可以为了娘亲不娶二房,我也可以为了沈临一生不嫁!”

丞相沉默片刻,“祖宅在苏州,若是哪天想通了,就回来。”

又是一月,丞相府全家迁去苏州。

尹咏坐在沈临的卧房里,里面似乎在残留着他的气息。

房外隐约传来几个人声,“你觉得这位国公爷未婚妻能住多久啊?”

“短则几天,多则几个月。”

“我也觉得,你想想,一个女子大好的年华怎么可能......”

尹咏坐在床上,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年复一年,沈临的尸体被运了回来,但尹咏却没有去看,也没有守孝,平静的生活在国公府,日复一日。

四皇子登基,赐了国公府恩典,从沈族中挑选了一个嫡子世袭。

四十年后,国公府后院。

一名男子正在院中舞剑。

尹咏站着未动,视线渐渐模糊,伸手一摸,竟然哭了。

想必当初他也是这般在院中练剑。

“祖母!”那男子走近,拉了拉尹咏的袖子。

她回神,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回房。

她已经五十五了。

“沈临,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娶我呀。”

尹咏的声音已不再清脆,但依旧透出深深的眷恋。

手掌中,赫然是一块石头,上面深深地刻着着两个字。

不悔。

这本是想送与母亲,却不想母亲那日已病去。

如今,她送给自己。

她尹咏,也不悔。

小时候沈临就答应过她会再去找她。他果然每月那天都会去那个地方,而现在,她也相信他会娶她。

十八年投胎,他说他二十二岁会回来娶她,今日,就是他提亲的日子。

尹咏躺在床上,虽然面容苍老却画着精致的妆。

“你会不会嫌我不好看了……”

“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

“你说过,一年后会回来娶我的......别忘了......我等着你呢。”

尹咏拿着那块石头,嘴角微微上翘。

这一天,天都有名的痴情女子在她的未婚夫家去世。

那个等了她夫君四十年的丞相府小姐。

世间皆叹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那是天都的一个冬天。

白雪皑皑,终不得爱。

by一只大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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