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过一个忘年交,家境富裕,长相英挺,谈吐中充满了对世事的透彻让人一见便会对他心生好感。然而美中不足之处是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截肢了,这可能也是他年逾不惑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个的原因。虽然膝下无子,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寻常人的孤独哀怨之情,相反的,他爱好广泛,我们就是在湖边钓鱼时认识的。后来他邀请我去家里做客,虽然只能靠义肢行动,他却执意亲自下厨做饭,不得不说,做得的确很好吃。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以至渐渐无话可聊。在一段沉默后,他突然问我想不想听有关他双腿的故事。我本以为是以前发生的意外导致他失去了双腿,但听他这么说,想必另有隐情,于是他给我讲了当初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如今虽然他已去世,但这个故事回想起来仍是让我难以忘怀,仿佛他所遭遇的一切也在我身上完完全全地发生过一般。以下便是我根据他的口述所整理出来的版本:
我年轻的时候,行事鲁莽,喜欢追求刺激,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往往都要亲自一探究竟。由于祖上的积累,家庭条件不错,这便使我不用为生计发愁,因此可以把大把的时间放在探险上。有一天,我在某本二流杂志的边栏上看到了一份探险家的手记,他曾计划去往极北的费尔班克斯观赏极光,却在抵达的当天晚上神秘失踪,过了一周,就在搜救队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竟自己走回来了。但从那以后他便渐渐开始神智不清,在记下了自己的探险经历后,便完全疯掉了。他在快死的时候已无法同其他人正常交流,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发一语。偶尔出声也只是几个含糊不清的词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理解。年轻的我对这个故事产生了极大兴趣,那时候我满脑子对未知世界的幻想,又恰好对极光产生了兴趣。因此当看到这个故事时,即使心里略有怀疑这个故事不过是出版商的无聊噱头,却仍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旅程。
在长达20多小时的飞行后,事先联系好的向导在机场接到了我,把我带到了休息的地方,这是一间不大却设备齐全的小木屋,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好了东西,便打算出门看极光。向导是本地人,一路上他同我讲了很多当地的趣事。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一首自古流传的民谣:
当你头晕时,屏住呼吸,双脚贴近母亲大地
当你头疼时,不要恐惧,闭眼恳求倒退献祭
两句看似混乱的民谣,用当地的土话念出来却有着奇异的韵律。我向他询问这首民谣背后的意思,他却说自己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他的祖父在他小时候教给他,当时觉得很有趣,才记下来的,我只得就此作罢。我们之后又聊了些其他的,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等极光出来。说来也奇怪,天气预报明明说当天是观赏极光的好日子,可极光却迟迟不肯出现。又过了一会,导游开始哈欠连天,见状,我便让他先回去休息,我想再等一会,一是看看会不会运气好出现极光,二是我想亲自证实那位探险家所写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等导游走后,我检查了一下装备,便站起身按照笔记记载的方向走去。夜晚的冷风呼啸着如刀子一般刮过我的脸,我紧了紧衣服,一步一步地向着目的地走去。当我到达书中所记载的地点时,却失望的发现那里和笔记里记载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摆放奇特的石堆,也没有大的惊人的巨木,有的只是稀稀拉拉的一片小树林,抬眼能看到的只有连绵的山脉,在无垠的夜空下,仿佛一头沉睡着的庞然大物,待其苏醒,便要吞噬一切。
就在我失望地转过身,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去休息时,却突然发现面前的地上开始发光,随即我意识到这并不是大地在发光,而是我的背后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了,地面不过是反射了它的光。我立马转身,是极光!终于让我等到了!和寻常的极光并不一样,我看到的极光是红色和紫色掺杂在一起,仿佛在不停地转化着。我赶忙拿起相机想要拍下这一幕,我毫不怀疑如此美景放到国际上绝对能获得金奖,但当时的我已经被震撼到无以复加,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超过了我的想象。
我按动快门,却忘了关闪光灯,导致拍出来的照片里极光失了色。我关上闪光灯,打算重拍几张,却发现一个虚影正在渐渐变得清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头丑陋无比的巨兽,很难用言语形容它到底有多么庞大,刚才那极光的美景竟只是它皮肤身上的花纹!天啊,他竟然大得占据了整个天空!在弄清楚这一点后,刚才的极光美景给我留下的震撼印象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恶心,我的头也开始晕了起来,像被人从头后重击了一拳一样隐隐作痛,甚至站都站不稳了。巨兽的身躯完全清晰了起来,却仍是一动不动,它身上的花纹此刻却仿佛活了一般,开始慢慢地移动旋转,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只只巨大的眼珠挤在一起上下转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细致地连一只蚂蚁都不会放过。我浑身汗毛直立,发自本能地感到了危险的气息,我想逃跑,离开这个地方,可我的脚却不听使唤,竟然慢慢地朝着巨兽所在地方向走去!我快被吓晕了,就在这时,我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导游同我提起过的那首民谣。于是我赶紧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又脱掉了鞋袜,赤足踩在地上。虽然极度冰冷的冻土让我的脚像踩在刀子上一样带给我阵阵疼痛,可它总算是听使唤了。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祈祷着能够平安离开此地,可我没有注意到这首古怪的民谣中也提到了献祭二字。突然,一股力量从上按住了我,使我动弹不得,随后这股力量蛮横地掀开了我的眼皮,那力量之大仿佛要将眼皮活活从我的脸上中撕下来一般,我受不了这钻心的疼痛,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当地一家医院的床上,有人发现我晕倒在木屋的门前,双脚赤裸,不省人事,便连忙把我送到了医院。我昏迷了整整一周,不能进食,期间一直靠着输液维持生命。医生说送到医院时我的双腿都已经坏死,呈现出发黑的颜色,不得已只能截肢,为此我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等出院后,我想联系那个导游,问问他对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是否有所了解,却再也联系不上他,仿佛世间从没有过这么一个人,问了当地人这个人的信息,他们也是语焉不详。于是他就这样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他。有时候我会怀疑那晚所经历的是否只是一场梦,可我空荡荡的裤管却时刻提醒着我,这些都曾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位朋友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回家后我便将它整理了出来。起先我以为这不是真的,只是他为调节气氛而编造的冒险旅程。但自从他去世以后,我便开始不自觉地浏览极光相关的资料,仿佛心里有种渴望,渴望着去亲身感受一下这大自然的奇观,如今这种渴望正在渐渐强烈。我对自己的反常开始感到恐惧,有时甚至梦里都会出现极光,有一股力量在诱惑着我踏上我那位朋友曾经的旅程,终于,鬼使神差之下,我也买了一张通往未知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