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宝上了大班，开始学识字。幼儿园里布置的视频作业，是让孩子指读汉字，要求发在班级微信群。我把字写在卡片上，让孩子来认读。平心而论，觉得自己的字凑合着能看。有一天写的是“力”字，无奈怎么都写不好。
恰逢组织线下活动，我向一位朋友请教。这位朋友开着一间私塾，教书法美术，口碑极好。他当场用几分钟时间讲解“力”字的写法，我隐约记得两个要点：撇和横的交点要与钩在一条垂直线上，确保重心是稳的；并非是写得越正，字就越正，必要时歪反而会带来正的效果，这与字的整体结构分不开。照他的方法，当场就把“力”字写好了。
这个“力”字，我已经琢磨了两个晚上，都没有写好。一经点拨，就进步巨大。
这位朋友还讲了不少故事。一个孩子写字很差，他爷爷开始练字，经年不停，最后影响到孙子也开始练字。一个家长在孩子的作业上签名，被老师误认为是学生找同学代签的，着实尴尬。
想到大宝要开始写字，想到一手好字对中国人的重要性，我决定开始跟着朋友练字。唯一目的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影响孩子，让他爱上写字，写好汉字。
这是今年5月。
02
突然发现，学写字已经5个月了。练习本写了快十本，有没有什么变化呢。最大的感受是心理的变化。
起初的一两个月非常焦虑。像个小学生，在米字格上爬行，小心翼翼，却总是出错。每一个字都变得不像字了，要么像对骨对起来的，要么大小比例严重失调。心理上完全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写了几十年的字，我竟然不会写字！面对自己的“成果”，心里很慌，不敢示人。老师却说：要慢下来，慢慢写。从小到大没有练过硬笔书法，真正写起来，要慢工出细活，要收放能自如。于是，在这个阶段，一笔一划写，一字一字写。如果说收获，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慢下来了。
后面的几个月变得很平静。接受当下的水平，慢慢练习，尝试着从一个字开始写好。有的字，怎么写都写不好，却到处都要碰到它，干脆就多写几遍。印象最深刻的是“女”和“文”字，怎么写都写不出味道来。我找来几个字帖，写了好几天“女”，甚至有一次去游玩，看见碑帖，我也用指头在上面描了一下带有“女”字旁的字。而“文”字怎么写怎么难看，我在书法写作的教材上翻阅它应该怎么写，以前我从未关注过理论，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一个字竟然有这么多讲究。点的位置、撇的起笔和落笔、捺的位置、交叉点的位置，等等。看明白后，跟着字帖写了三天，总算勉强能看。想起老师讲的故事，一个孩子用一天攻下一个字，成就非凡。我呢，虽已成年，但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从习作上来看，确实也是如此，从拘谨到开放，从生疏到熟练。
03
练字，除了心理上的变化，我还有很多切切实实的收获。
字帖选择。起初想着写硬笔书法，那就买硬笔书法字帖。市面上也就那几位老师的，随意买了一本能看过眼的。后来老师寄了一本文征明的小楷字帖。原来，写硬笔书法，完全可以使用毛笔字贴啊。仔细想想，书法之美，在于精神，精神之妙，都在古人。硬笔软笔虽有差异，但内在精神却无二致。这样一想，可以选择的面就宽了很多，自然就会看名家名帖，眼界的变化也能反映在习作中吧。
笔的选择。既然硬币和软笔可以求同存异，那么选择哪种硬笔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这几个月来，使用了三四支钢笔、好多次中性笔、几次铅笔。粗细、软硬度各不相同，写字的感觉也不相同，但写字的章法没变。我常常想起小说中的武林高手，功夫到家，草亦能当剑使。索性有时，换换笔，体会不同的感受。
字体大小。练字过程中，我总是把字写得很大。想起读书时代写作业，老师要求字要占到行的三分之二高，而我每次都占五分之四还多，常常被批评。朋友说，字写得大是格局大，很多人只能往小里写。感谢宽慰，但把格子占满，观感并不好。老师说，在米字格里面找到各条线的中点，写个“回”字，字的大小就定成这样。真是一句话点破小白，原来这是有标准的。
字的结构。字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可笔画之间也有搭建的原则，这就涉及到了字的结构。读书那会儿不懂，现在已经想不起了。练字时，怎么写都觉得不美，大多都是间架结构不对。到现在我也没学好，总算知道它很重要了。
字的主笔。开始练字之前，对“主笔”一次闻所未闻。果然是隔行如何山，在这个领域里，我连门在哪里都不知。写着写着，对这个词有了一些领悟。一个字的某一笔画，非常突出，极为舒展，引人注目，其他的笔画则是烘云托月，这时就出现了层次感和节奏感。
整体韵味。字有中规中矩的，有变化多端的。看不同的字帖，同一个字会有不同写法。我观察的是“不”字，觉得它难写，就到处去看，不同人又是不同的写法，放在不同的作品中，韵味完全不同。我想，这应该是“变”的美。如果所有人的字都如印刷体，就不会有书法这种艺术存在了。艺术之美，大概美在规则中的创新和变化吧。
04
我原本以为自己没有练字的需求，后来为了影响孩子写好汉字，开始练字。目标目的达到了吗？目前还没有。我在大宝做作业的时间里写字，但他并不感兴趣。每次写汉字作业，他都要磨蹭好久。但我不着急，还不到6岁，手指都发育好，急什么呀！我若写个三年五年，还真不信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慢慢来。
然而练字，给我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收获。最重要的是，我竟然喜欢上写字了，每天半小时，日日不松懈。
我常觉得，人生是一场永不停歇地修行。而写字，也是这大修行中的小修行。大到一篇成文，小到一个字，都有从始到终的过程，都有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好与坏，成与败，急与缓，大与小，楷书与行书，心到与手到，这些之间的辩证，是不是哲学？是不是修行？
昨天，我在写，孩子在闹。“残霞夕照西湖好”的“好”字，写了半个“女”字，心彻底乱了，写不下去，就此搁置。是不是修为和道行不够？若安之若素，定能写完写好。一念之间心乱了，就写不成了。昨夜秋风凉，我出门走走。大宝说“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他从哪里学来的这句话？为什么和小宝相处的时候不能好好解决问题？兜了一大圈回来，大宝眼圈红了：“妈妈，你回来太晚了！”我问：“你不是不让我回来吗？可我很想你，还是回来了。”大宝看着我：“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他第一次这样诚恳地道歉，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捏着嗓子。我说：“我是太生气了，但我爱你，我怎么会不回来呢！”他又问：“你觉得我刚才说话好听了点吗？因为我想温柔地和你说。”我点点头。
家有两孩，常常鸡飞狗跳。在写字中修行，心态慢慢平和。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对生活的体会，有时候就写在了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