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十日,从秋凉中归来。刚走到楼角,便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包裹——桂花开了。
离开家时,这两株桂花树还羞怯地敛着花苞,青涩如怀春的少女。没想到短短十日,它们竟已绽放得如此热烈。满树的花簇如碎金般缀满枝头,在夕阳的余辉里泛着橘红色的光亮。
下得车来,满树的花苞咧嘴大笑着欢迎我们的归来。这阵势,俨然是为我们归来准备的盛大欢迎仪式。我有些受宠若惊,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情不自禁对还在车里的老公喊道:“桂花开了,全开了。”声音里满是久别的重逢与喜悦。
他素来独爱桂香,此刻听到我的喊声,急忙下车,将脸贴近花枝,深深吸气,连声赞叹:“真香,真香。”看着他陶醉的模样,我不禁莞尔。
看着这一蔟一蔟如栗米样拥抱一起的桂花,享受着一回家就受到的隆重礼遇,我带着刚从天安门广场熏染的那点阅兵式暇想,举起右手,轻轻拍着树冠,喃喃细语: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这次去的北京与山东几个地方,竟未曾留意过桂花的踪影。许是桂花未开,又或是机缘未至,总归是错过了。如今回家,方觉这才是秋天该有的味道,温柔中带着甜意,如老友的拥抱般暖心熟悉。
回家几天里,循着香气漫步小区,发现小区内的桂花大都正在开放。
我们这栋楼的住户似乎都对桂花情有独钟。家家门前都栽种着几株。只是桂花娇贵,非嫁接的在我们北方难以成活。几年的光阴淘洗,剩下的多是经过嫁接的品种。
有一户种的是四季桂,一年到头花开不断。可惜树尚幼小,花朵稀疏,每日晨练经过,我们总要驻足观察一番:今日花开几许?香气浓淡如何?这番关切时常惹得院内那只跛足小狗隔着栅栏吠叫,倒为这秋晨平添几分趣味。
还有一户种的是非嫁接桂树,缘于主人疏于管理,旱季里桂树下的泥土干裂如龟背,喜湿的桂树哪堪这般怠慢,慢慢枯萎了。主人补栽新苗,却依然如故,任由它们重蹈覆辙。每次看到那枯黄的枝叶,心中总泛起一丝怜惜。
而各家桂香,也各有千秋。白桂清新淡雅,细腻绵长,如大家闺秀,给人一种半遮半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犹未尽感。而我们家的橙红色桂花香气浓郁,热烈奔放。那种香气,沁人心扉,直抵肺腑,直撞入怀,无从抗拒。
无论品种如何,每到中秋前后,这些桂花都会如期奉上一年中最浓郁的芬芳。在百花渐次凋零的时节,桂花却正当其时,独撑门面。这份独属于秋天的厚礼,格外让人珍惜。
忽然想起,这已是我连续四年在桂花盛开之时提笔写文了。起初只是缘于桂花带来的惊喜,后来竟成了与秋天不变的约定。或许是因为深知花期短暂,才要用文字将这份美好定格。待寒冬来临,翻开这些字句,仿佛又能闻到那熟悉的香气,看见那一树的碎金。
古人爱桂,情致更胜。白居易那句“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将浪漫发挥到了极致。想来若是月宫真有桂树,那吴刚斫木的叮咚声,也该是带着香气的吧。
其实何必向往月宫?若有一方闲田,不妨就栽两株桂树。不必期待“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仙境奇观,只在云下人家里,深秋时节,推窗便能与一缕桂香撞个满怀——这样的尘世幸福,岂不更值得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