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的《花镜》与清代陈淏子的《花镜》同名,然而陈淏子写花的养育和栽培,沧月却由一种花写一个女子的故事,把花的品性渗入人性之中。小说集以七篇短篇小说汇聚而成,以仙女白螺的事迹为线索连缀着七个不同女子的凄美故事。在动荡不安的南宋,在有着严格礼教约束的封建社会,平凡的女子,她们的生活时刻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她们的坚守在混乱之中则显得越加弥足珍贵。
(一)《蓝罂粟》
青楼女子翠玉儿被张大膀子买入做媳妇,婚后过着苦不堪言的生活。张大膀子不仅时常对她拳脚相加,更是逼迫她卖淫抵债。翠玉儿虽是青楼女子,但她心性高洁,对张大膀子渎乱人伦的要求十分不耻,恨由心生,欲杀了张大膀子,最后在白螺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促成张大膀子的死,又另嫁给品性善良的崔二。
已嫁为人妇,却又再被逼卖身。本以为苦难的生活到此结束,没曾想这恰恰是苦难的开始,所以女子一般想要用一桩婚姻来解决什么事情,通常是不可取的。当然,翠玉儿是不由自主的,她想就算犯下罪孽,也要杀了那使她堕入地狱的人,不管有什么报应,她都愿意承受。经历了强大的仇恨,这个女子从最柔弱的一面走向了罪阴狠的一面。罂粟花美丽,然而结出的果既可医人,也可毒人。
(二)《宝珠茉莉》
楼心月是临安城杨柳苑的头牌花魁,却为了能够与心上人严俊卿厮守终身而用饰物划破脸颊,毁容替自己赎身。当她知道心上人严俊卿爱的不过是自己的容貌和身段,且碍于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绝不会与自己成婚,甚至为了躲避自己而欲杀害自己时,她愤而割下情人的头颅,将爱情与情人一并杀死。
风花雪月,爱情的存在是因为美丽的容颜,容颜已破,情难续,而爱人的心从不曾有过,有些人天生就是没有心的。
(三)七明芝
长在海边的少女小渔偶然从危险的海下鬼城鬼神渊救起青衣客叶倾。叶倾本是中原的江湖高手,他为了医治眼病而跑来这座小岛,欲到鬼神渊去寻找药物七明芝,如若找不到,他就会彻底失明。江湖人个个觊觎鬼神渊,想要从那里获得宝物,拥有鬼神渊地图的叶倾因此不断遭到江湖人追杀,并连累了少女小渔。通过几天的相处,小渔知道叶倾的需求。为了治好叶倾,她不惜在海啸前潜入危险的鬼神渊,从海龙手中夺取七明芝扔向叶倾,而她自己则将要被大海吞没。生死攸关的一刻,白螺告诉叶倾,如果他把七明芝还给海龙,小渔就会平安无事。叶倾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把七明芝扔向大海。
你干嘛把灵芝扔回水里。
那时若慢了片刻,小丫头你就完蛋啦。
哎呀你是说,宁可一辈子看不见,也还是我的命要紧。
可你说,如果一辈子看不见,还不如死了。
那么说,你宁可自己死了,也要我活着,是不是?
少女的天真纯情,青衣客的婉转柔情,构成了一个极具浪漫的故事。
(四)六月雪
苏盈确确实实杀了自己的丈夫,但她坚称自己没有错,老天知道,她没有错。她本是泉州的大家闺秀,出身富贵,为了爱情,她抛弃家人,抛弃富贵的生活,与宋羽来到临安,贫贱相守。可是宋羽不思进取,整天游手好闲。苏盈靠给别人洗衣服勉强支撑生活,宋羽不仅不体恤妻子,更在外勾搭富贾小女夏芳韵,想要借力夏芳韵的家世为自己谋求仕进,再等患桃花痨的夏芳韵一死,他便能获得她家财产。想起与曾经的自己十分相似的夏芳韵,苏盈恍悟,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算计,一切都没有爱。为了保护夏芳韵,苏盈砸死了宋羽,最后被官府处斩。白螺在苏盈坟头上种下六月雪,六月,白色的花开满坟头,白螺想要告诉世人,苏盈,没有错。
窦娥蒙冤,六月飞雪,苏盈之冤在于作者认为杀死坏人并不是一件错事。
(五)金合欢
合欢树精云涣白杀了紫檀夫人一家,把紫檀夫人父母的尸身埋入合欢树中养精蓄力,紫檀夫人也不幸被他摄取生魂,只剩一个身体空壳在外掩人耳目,云涣白借此以紫檀夫人的丈夫名义在紫府中继续养鬼弄术。白螺本是三山碧落的仙人,这一切逃不过她的法眼。一次送花到紫府,她识破了云涣白的诡计,仙友湛泸也斩杀了云涣白。
(六)紫竹
被发配边疆的魏胜从劳役中逃了出来,来到临安。在北疆极寒的劳苦之地,役友周泰对他妻子王福娘美貌和性情充满情欲的描述久久在魏胜耳边回响,使他对新生活充满向往。为一睹王福娘的芳容,他拿着周泰的信物到周泰家中找到王福娘,不料却被王福娘识破他便是杀害周泰的人,被王福娘设计报仇杀害。原来周泰所说的美人并非王福娘,而是小三麻油西施,王福娘无法忍受丈夫的出轨,设计陷害丈夫,使其被发配边疆。然而,周泰还是死了。王福娘聪明绝顶,也无法留住枕边人。
王福娘到底不爱自己的丈夫。她本是肚里有墨的诗书人家出身,因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嫁给市井俗人周泰。她嫌弃周泰的市井气,嫌弃他的痞子无赖味。她无从选择,却又不得不选。
(七)碧台莲
灾荒之年,百姓屠人食肉,官府屡禁不止。吴兴娘为给家人换取粮食,将自己卖给屠夫做人肉,没想到屠夫色心突起,吴兴娘誓死不从,卖肉不卖身,幸而遇到白螺将其救下。这个时代,女子的命竟是这么轻贱。
白螺在世间解救了无数悲苦的女子,她本是东海瀛洲的一位仙人,是西方大雄宝殿前的碧台莲,修练五百年后皈依佛祖。因情系玄冥,便随因犯错被罚入凡尘遭受生死轮回之苦的玄冥来到凡间,用无尽绵长的岁月等待、寻找、陪伴玄冥的生生世世。
《花镜》是女子的故事,是几个女子被现实生活逼入绝境而奋起反抗的故事。中国古代是男权社会,女子依附男子生活,她们本身就没有多少自主的权力,而封建礼教又使她们在追求幸福的道路满布坎坷,甚至是险象环生。婚姻、家庭牵系着古代女子的一生。她们甚少谈论个人的社会价值,以及对国家的贡献,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所要的不过是,一个自己爱的同时也疼爱自己的相公,一份可以满足温饱的家业,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人。
这些看似平常而其实十分难得的幸福是《花镜》中的女子所极力追求的美好。即使女子只能任由命运的巨轮随意改变航向,但这并非说她们的意志是任由屠宰的,《花镜》中,每一个女子都展现出强大的反抗力,这力道凶猛狠戾,能穿透世俗中一切随波逐流的成规套路,从而凸显出她们所追求以及所坚持的东西的可贵。翠玉儿对家暴的丈夫的反抗;楼心月对情人的背叛的惩罚;小渔为救青衣客而勇敢与大海作斗争;苏盈为保护一个单纯的女子而杀死始乱终弃的丈夫;紫檀夫人富有生气的灵魂奋力挣脱法术之控;王福娘精致巧妙的谋略只不过为一份爱情的忠贞;吴兴娘骨气清绝,买肉不卖身。这些女子,不屈服,不妥协,勇敢、执着地捍卫心中的道义,追求理想的爱情。
白螺是一个洞察世情的局外人,她引领、指导故事中的女子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一步步掀开美好的表现背后真实的丑陋。女子的执着,那不惜用生命或永生的时间去换取的,是否值得?
如同那些现代女子,那些大龄当嫁,毅然不肯将就,舍弃对美好爱情的追求的女子。一份感情,即使大家都说差不多就好了,差不多,差不多,跟大多数人一样,过得去,找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日子是自己过,冷暖自知。
从古到今,女子的追求从没有断过。现代自由得多,安全得多,选择也多了起来,但现实生活的阻碍也不曾少过,而那些女子的坚定和决绝也给了有同样坚守的现代女子一种久违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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