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时隔多年,我仍然清晰地记着《向左右,向右走》中的这句话,当年,我一个人看这部电影,一个人看漫画,记不得有多少次哭的稀里哗啦,我想所有人的青春注定要有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多年之后,一切渐行渐远,但是心底间他和他的故事总会被不经意的唤醒,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心翼翼地关上,在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寻找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高中的我是全校出了名的“假小子”,头发刚能盖住耳朵,每天蹦蹦跳跳的,三年印象中,只有一次艺术节演出穿过裙子。在文科班,我就成为了她们所有人的大哥,凡是什么抓虫子、搬东西诸如此类的事情,找我就没错了。文科班出了名的漂亮女生多,每到课间,教室门口总会有理科班的男生在那里逗留,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帮助他们传递纸条的使者,因为我们班主任从不会在早恋这件事情上怀疑我。
政治课是我最头疼的课,我就记得老师一句话,这个得背,那个必须记住,我在课桌下偷着翻看《当代歌坛》,不时瞄着墙上的挂钟,希望这四十分钟快点过去。下课铃声一响,我拿起球拍就要冲出教室,政治老师一把拦着我,“赵雪,我说可以走了吗?你就往外跑。”政治老师叽里呱啦地说,我使劲陪着笑脸,“老师,我错了,我一定改正。”好在我的成绩很好,老师也就很快地放行。我赶紧跑到楼下的六班,站在教室门口喊“大刘,你快点出来,我找你打羽毛球”,大刘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虽然到了高中分科,我们一文一理,但是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情,他就是我的小跟班,平时买个零食、跑个腿都没问题。大刘听我喊他,一脸愁容,不用说,肯定是考试又没考好,我看他磨磨唧唧地不动,我进到教室就拉住了他,或许是动作太大,我听到耳后哗啦一声响,哎,回头一看,一个文具盒掉在了地上,钢笔、铅笔散落一地。得,道歉吧,我回头就说“对不起”,这时文具盒的主人已经迅速地捡起了地上的文具,也没有应我。
其实这个人我认识的,他和我、大刘是从小学一路走到高中的同学,名叫冯旗,但是我从来不愿意跟他说话,为什么呢?理由就是他太帅了,对,就是这个理由,因为他长得帅,从小到大,周围的女孩只要见到他,都是尖叫声,而且他很少笑,我就受不了这种屌的不行的人,所以我不屑理他。大刘埋怨我,“你看你慌慌张张的,我今天不去打球了,数学考试没及格,老师让我赶紧改错题”,我生气地说“你数学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你现在看就会了?”请原谅我一直心直口快,大刘显然不乐意了,一副我就不去的样子,我当时恨不得抽他。
冯旗突然跟我说“我正好想活动活动,打打球,一起去吧。”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为了找个台阶下来,我跟大刘摔下狠话“哼,你下次少来找我。”冯旗和我来到操场,他说就在这里吧,我嗯了一声,当时我苦于自己的球技一直不提高,天天找机会练习,没想到冯旗打得是真的好,比那个笨笨的大刘强出几条街,有一个球我没有接起,冯旗耐心地告诉我,是因为我的动作是错误的,然后认真地演示。我心想,他也没有那么狂妄自大,而且这么看他确实很帅,知道那种又帅体育又好的人吧,说的就是冯旗。课间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冯旗扬起头,面带笑容地说,“明天同一时间继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往教室方向跑去。高一的课程很简单,但由于我们是重点中学,从入学那天起,校长就告诫我们要把每一天都当成高三,所以高一增加了晚自习,而且是到八点。
终于熬到了八点,我拿起书包往车棚跑,要知道,晚一点那就是一个人山人海,挪个车都得十分钟。我骑上车,心想赶紧到家吃饭,我妈总说,“给你取了这么一个文静的名字,谁成想你能吃能睡,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一群男孩骑车边说边笑,超过了我,98年山地车还很少见,冯旗就有一辆,女孩子看他骑车的样子,总在身后一顿尖叫,但是他好像和谁都保持着距离。这时,冯旗回头看到了我,很自然地喊“赵雪,你家也是这个方向?”我心想,明知故问,我们不是一直一个方向嘛,我懒得理他,低头骑车。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我突然觉得形单影只的生活也不是很好。
第二天的课间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找冯旗打球,万一他只是客气说笑呢,这么想着,班长卓琳在门口阴阳怪气地喊“赵雪,有个帅哥找你。”我探头一看,正是冯旗,他手里还拿着羽毛球拍,我在一群女生虎视眈眈地目光下一溜烟跑出教室。冯旗跟在我身后,我狠狠地说“谁让你来找我的?”他委屈地说,“我怕你忘记了”,我挥拍打在他身上,然后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今天这场球打得异常激烈,到了上课时间,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就这样,我从曾经的鄙视到慢慢地接受了冯旗,大刘见我几日不找他,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也不示弱,追着他一顿打。时间真快啊,高一的时光在我们三个人的笑声中结束了。
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我妈催着我早点出发,我嘴里塞满了面包,抓起校服走出家门。我顶着大风往前骑车,这时后面有人喊我“赵雪,等我一下”,顺着声音,我看见了冯旗,一个假期,他黑了很多,但是更帅了。他说,“太巧了,一起走吧!”然后一个起步我差点没跟上,我们一路骑车,一路聊天,我总能说出让他哈哈大笑的事情,有的时候,我会聚精会神地讲,转头迎上他一直看我的眼神,现在想想很温暖。但是当时的我,除了一个傻字,没有更好的字可以形容,我的同桌看我与冯旗一起上学,打趣地说“赵雪,你终于发现你是个女的了?”我一把将作业本抢回来,“以后你甭想抄我的作业。”
不知道经过了什么事情,我和冯旗一下子成了校园里最好的朋友,他总在课间来向我借书,又在下个一个课间来还书,我每次翻看书的时候,总能发现他记得笔记,字迹真漂亮,我忍不住一遍一遍看。上学的路上,我天天都能遇到冯旗,即便我迟到了,还是能遇到他,可是我从来没多想,完全当这一次次都是偶遇。
高二的学习更紧张了,班主任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我们,尤其是早恋的同学,找家长、写检讨,好像早恋就是天下的大忌,但是班主任即使看到我和冯旗一起打球、一起骑车,也没有找过我,有的时候还会对我们笑一笑。高中的时光对于我而言,真的是无比的快乐,校园里到处都是我和冯旗嬉戏打闹的身影,他的每场篮球赛我必定到场,特别张扬地给他加油;我的每场排球赛他也必定申请当裁判,在不那么明显之下,偏袒我一下。
他从来都是对我言听计从,只有一次例外,那天班上的琳琳美女央求我把一封信交给冯旗,我最不爱做这种事情,但是她以《当代歌坛》作交换,我瞬间投降了。课间,我在冯旗教室门口喊他,然后跟他说“我班琳琳给你的信,约你晚上放学车棚见。”冯旗呆呆站在那里,然后猝不及防地头都没回地进了教室,留着我拿着信站在门口,我莫名其妙这是抽的什么风。当天放学,我在学校门口张望了半天,也不见冯旗的影子,我问大刘,他说“早走了。”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伤感,甚至觉得他不会再理我了,也许他和别人好上了,只是在寂寞的时候,找我一起玩。一连几天,早上也没见到他,我心情糟糕透了,后来我发狠地想,以后你别想我再理你。
一二九长跑是学校每年冬天例行的大型保留活动,我作为文科班的假小子肯定是要参与的,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肯定不会去的。那年的一二九长跑正好赶上大雪,我连个手套都没有戴,冻得我直打哆嗦,这时突然有人递过一副手套,我回头一看,是冯旗。
其实我早就不生他气了,一把接过了手套带上,他对我说“什么时候能学会照顾自己啊?”长跑结束,晚自习因为大雪取消了,我们索性在操场上打雪仗,起初还是分班级作战,很快就乱成一锅粥,冯旗从我背后狠狠地打了我一个雪团,我气得追他满操场跑,我越追不上,他越高兴,跑到最后没劲儿了,冯旗说,冻坏了吧,我说“还好,有你的手套”,我伸出手,一看就剩下了一只,我不好意思地傻笑,冯旗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有些宠溺地看着我。
高二下学期,很多同学都在办理出国,那时候出国是一个新鲜的事情,有条件的同学都走了。我妈生怕我吃了亏,也跟着单位的大姐去听出国留学培训,我无意告诉了冯旗,他低头问我,你要是去哪个国家?我妈说让我去英国学数学,但是我不想去的,他冒出一句话: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开玩笑说:你就是朕的小妾。出国的事情我妈很快就忘记了,她和我一样,都是心血来潮的人,我心大的也没有告诉冯旗,并且已经进入高三,我已经被各种考试弄得焦头烂额。学校为高三的学生增加了加餐,冯旗总会早早买好加餐券,然后打好餐在食堂等我,我们每天都趴在食堂的窗台上边吃边聊,我突然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都在。
2000年4月16日,我们在操场上出操,回班的路上看到冯旗的父母再跟班主任聊着什么,我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然,是个不太好的事情,午饭,冯旗来找我,我们在教学楼前说话,他声音很低地说:“我要走了,去英国,当时你说你要出国,我也就央求我的父母帮我办理,后来说因为南斯拉夫大使馆被轰炸,所有的出国签证都被拒了,我当时比谁都高兴,因为我又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了,可谁承想签证在半年之后竟然下来了,我因为这件事跟父母吵架了,但是钱都已经交了,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多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这是我的梦想。我真的要走了,你会难过吗?”世间非得有这么多巧合和不可预见的事情吗?我当时心里非常难受,我已经习惯了冯旗的影子,我的梦想也是和他读同一所大学,但是我又特别气他,狠狠地说,谁难过,我才不难过,你走吧。
冯旗很快就走了,走之前他拜托大刘给我一封信,信真的很长,我是哭着读完的,上面写着“你以为每天早上的不期而遇,其实都是我在等你;你以为每天我都忘记带英语书,其实都是我想见到你的借口;你以为所有的理所应当,其实都是我的处心积虑,我想等到大学,亲口告诉你,我有多么喜欢你……”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读完这封信的,他出国前每天在学校门前等我,我就悄悄溜走,我为什么啊?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我当了两年的小傻子,以为所有的人都是水到渠成的关系,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他之间的任何一场意外是怎么回事。
2000年9月我去了心仪的大学,我收到了冯旗的邮件,他在英国的纽卡斯尔,邮件中他说自己打工的辛苦,说自己的孤单,我看着MSN里的邮件,好像泪水都打湿了屏幕,可我还没有勇气回复他。一年之后,冯旗暑假回国,他通过大刘找我,我拒绝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勇气见他,我怕忍不住自己,在理性和感性之间,我错误地选择了理性,也就这样错过了我和冯旗之间的一切一切。
都说双子座和天秤座是最般配的两个星座,可我这个双子座没有留住属于我的天秤座。我查看了纽卡斯尔的所有信息,我想知道他生活的城市,哪怕是每一条街道,这样,我会觉得冯旗始终在我身上,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