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无法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那样一张小丑的脸。
它对非日常性、犯罪、畸形与病变的暗示令人兴奋。我想知道，一个人可以如何探索、调整自己的面容，于无人之境制造一个与世界对峙余生的海市蜃楼。
第一夜：费里尼的小丑
小丑是费里尼梦的开始。在纪录片《小丑》中，他描绘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马戏团时的情景。震耳欲聋的音乐，令人蠢蠢欲动的秀场和死亡的威胁，让他“深感震惊并全盘接受”，而那些疯疯癫癫的小丑，就像“喝醉酒的天使”。
因为无法割舍的小丑情结，费里尼把处女作《杂技之光》献给了小丑，《八部半》、《罗马风情画》、《舞国》、《月吟》……几乎在他所有的作品里，马戏团和小丑都如影随形。在《大路》中，费里尼为世人带来至真至纯的小丑姑娘 Gelsomina，这个长着可笑的脸的女人，她的情义让荒蛮的人有了柔软的感情。大路茫茫，世人颠簸流浪，唯有天真者的悲伤至为动人，也许这就是费里尼热爱小丑的理由。
第二夜：无论小丑如何迷失，总有大象，接你回家
《悠悠》的主角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大富翁，他住在幽深古堡里，生活富足但并不开心。他爱上了美丽的马戏表演女郎，一天，悠悠破产了，同时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于是他加入马戏团，和马戏女郎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儿子长大后成了小丑明星，用他挣的钱买回了父亲的城堡。
这部饱含真情的半自传体影片来自法国导演皮埃尔·埃泰，他曾是一个职业小丑。他将这部作品献给自己的父亲和逝去的童年，还将自己的所爱一网打尽，致敬了卓别林、基顿、刘别谦、甚至马克斯兄弟，当然还有费里尼，这是关于小丑的影片里少见的如童话般自然美好的一部。
第三夜： Do you know how I got these scars?
一直不喜欢引用那句太著名的台词：“Why so serious?”，一部《蝙蝠侠：黑暗骑士》，我记得的却只有这句：“你知道我的疤如何得来的吗？”这句话重复又重复，每次都带来一个不一样的故事，每次都感同身受，编织、轮回着同一道伤痕——他渴望血流不止。
Joker 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小丑，然而少有人知道其实他诞生于一九四零年。当时 Bill Finger 把默片《笑面人》的剧照拿给 Bob Kane 看， Bob Kane 立即说：“This is the Joker.” 这部改编自雨果同名小说的电影，由 Conrad Veidt 饰演那被迫在脸上“种植”笑面疤痕的男人。 他便是一切的开始，是畸形人，是被遗弃者，他正走向绝迹。
第四夜：暗黑少女成长物语
丸尾广末最广为人知的漫画，由绘津久秋改编为幻灯动画。来到怪人杂技团的小孤女被凌辱、强暴，蹂躏得不成人形，幸运的是她终于找到真心爱她的侏儒魔术师共度一生，然而天意弄人，飞来横祸夺走了他们的幸福……
无需惊讶人们为何常被那些毁容、带疤、蒙面的角色迷惑，其中又大部分涂着白色油彩、裹缠白布掩盖伤痕。我暗自思索，假如我是少女樁，是要选择肢体残破的木乃伊，还是身形柔软到可以塞入玻璃瓶的魔术师。大概只有借着这样的身体，才有资格诅咒“在这可恶的世上自私的走来走去的、健康低能的人们”，才能试着体会一颗扭曲的心灵藏在扭曲的肉体里焚烧直至毁灭的过程。
第五夜：聚光灯下，你的背影
聊起小丑，不得不提到的两个名字便是卓别林和基顿。《舞台春秋》是两位最伟大的“小丑演员”唯一的交集，在这个故事中，滑稽剧演员卡尔费罗为美丽的芭蕾舞演员谱写了一曲心酸的单恋情歌。 影片最后，两人多年后重逢，女演员为小丑筹备了一场盛大演出，让谢幕的掌声陪他走过人生最末一段。那正是五十年代，卓别林和基顿早已风光不再。在影片结尾，卸去浓妆的卓别林与普通老人别无二致，我们也终于在默片时代的尾巴上听到了基顿的声音，这位永远看不见愁容的“冷面笑匠”，带着淡淡颓唐的半张笑脸淡出成片尾。
这部作品被喻为卓别林和整个默片时代的谢幕之作，“滑稽是一件痛苦的事，不再滑稽则更甚”。聚光灯下，再难得见小丑，我只想对着背影说一句，「自从你走那天，人类变得好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