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手表

已经多年不戴手表了,大概有近三十年吧?虽然那手表早已不见踪影,但总让人怀念,三十年前戴手表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特别是看到某些“成功”人士手腕上那块引人注目的或者超市那些琳琅满目,各式各样,闪着金光或银光的手表的时候。

父亲为了鼓励我发狠读书,就说,你若考上大学,就给你买块上海牌手表。那时候上海牌手表是紧俏货,也很贵重,戴手表的人也凤毛麟角,多半是吃皇粮的国家工作人员,家境富裕的人才戴得起的,而且还不一定戴名牌货上海牌手表。以前乡村讨媳妇就要准备三大件,缝纫机,上海牌手表,凤凰牌单车,可见手表是稀罕物,需要举全家之力才能办成的。听父亲如此说,当时确实很激动,比现在买一台名牌车的感觉还要好,因为太意外了,家里又不富裕,几个兄弟姐妹都在读书,应付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已经非常不容易,哪里敢奢望戴名牌手表呢?虽然很兴奋,但也持怀疑态度,将信将疑。不过也是转瞬即忘,考不考得上还是未知数,光想着上海牌手表,有什么用呢?不是画饼充饥,白日做梦吗?

大概父亲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又或许时来运转,那一年终于戴上上海牌手表了。不过,这年的高考,父亲为了让我好掌握考试时间,他特意借了一块表给我戴上,来到县城考试,初次戴手表,特别得意,按现在的流行语是“味起安不得”,时不时抬腕看表,看分钟和秒钟在慢慢地,永不停息地,有规律地转动,甚至放到耳朵边听那美妙的“嘀嗒嘀嗒”声。大概太得意,乐极生悲,高考前一晚上,因与同学打闹,挥动手腕时那手表居然飞了出去!再来寻找时再也找不到了。丢了手表,脑袋“轰”的一声炸懵了,好像丢了魂,本来很晚了,在住了许多人的招待所大房间里,你也不能翻箱倒柜地找,老师按时查房,吩咐同学们按时休息,我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一夜无眠。

第二天高考时强打精神,若手表丢了,考试考砸了,岂不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不是更要命?先考完再说!

回到家里,父亲问起手表的事来,只好硬着头皮如实供述,原以为有一顿暴揍,按父亲的火爆脾气,当即赏几个大耳刮子是轻的,把脑袋摁下来当夜壶都有可能,所以在述说时瑟瑟发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时刻准备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好汉不吃眼前亏!但很奇怪,父亲只是用非常严厉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训斥了几句,诸如“败家子,没卵用,死卵坨,死人守块板,比死人还不如!”之类,并未如往常一样动手,便走开了。我吓出一身冷汗,谢天谢地,没有挨打已是万幸!

后来觉得太不可思议,大概是父亲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满有信心的说“还好!考个大专应该没问题!”父亲满心欢喜,觉得儿子跳出“农门”没问题了,还有点出息,比起考上学校,丢块表不算什么;或者那表就是一块旧表,赔几个钱可以了了,已经丢了,再打再骂毫无意义,打死那表也回不来呀!当然也有这小子若说假话,秋后再一起算帐的打算。

带着父母的满怀希冀和嘱托来到长沙,有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颇为自豪。但也带来麻烦,比方说掉小链子,洗手洗澡洗衣服要把表取下来,自己又是一个最怕麻烦,性子急躁,缺乏细腻做事的人,没带惯手表,新鲜感一过,很快觉得有诸多不便,怕掉怕摔怕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很快就有“烫手山芋”之类的感觉了!还有一麻烦就是评助学金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很困难,除了几个城市来的。你能戴上海牌手表,肯定家境比较好吧,穷得叮当响哪能买得起呢?你说家徒四壁,别人信吗?买个表近百元,许多家庭辛辛苦苦一年也只能挣到一百元呢。可是,我家真的困难啊!父亲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害我评助学金评不上甲等了。但没办法,即便有一千张嘴说不清,事实确凿,铁证如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只能当冤大头了。那时食量大,父母和姐姐就节衣缩食,一家人从牙缝里省出来一些粮票寄给我。还好,第二年又评上了甲等,勉强够用了。

参加工作后,手表开始还有些作用,督促自己按时起床,按时上下班,按时吃饭睡觉。后来办公室都有挂钟,自己又很少出差,难得几回坐汽车,坐火车,坐飞机,那手表可有可无,反而碍手碍脚。尤其是二千年后用上手机,随时可在手机上看时间,智能手机更方便了,年、月、日,星期几,阳历阴历,几点几分,一目了然,手表完全丧失存在意义了。后来看报道,说有些“表哥表姐”被抓,导火索就是其腕上名贵手表,网络大军人肉一搜,立马叫这些人原形毕露,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厉害。哦!原来几十万元的手表是起装饰与炫耀作用,与背奢侈品牌包包一样,与最初的功能完全背道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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