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我知道,我知道。“
听到蔡锷滴泪的肺腑之言,小凤仙痛苦地回应着。
“我知道你有你的远大志向和无悔抱负,男儿当自强,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就一番功业,不能在温柔乡里消磨安乐一生。我不愿成为你的牵绊,我会耐心等你。你走了,至少还是自由的,不像玉儿的权哥,失去了人身自由,命运未卜……”
“……我也知道,你做什么事情,一定都能成功,我也相信一定能等到和你相见的那一天。老天让我遇到了你,我是多么感激它,从今以后,我每天都要向它祷告,希望它也要保佑你,身体早日康复,诸事平安顺利。”
“你能这么想,我的心里就踏实了。凤仙,你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我蔡松坡今生遇到了你,真是三生有幸啊!老天有眼,我们都会受到他的眷顾的。”
蔡锷颇受感动,发现小凤仙的事理境界足以使他敬佩有加。面前的红颜,此时变成了他心里的一颗璀璨的星,发散着无以伦比的光芒。
蔡锷把小凤仙娇小的身躯抱得更紧,他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两个人,真能那样的合二为一,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秋风吹进窗子,撩动小凤仙额前留海。小凤仙转念,松开手臂,去摸那窗台上的瓷碗,发现药汤还有些许温热。她捧起那只碗。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如果诸事顺畅,那么也就在这几天。”
“你不是说还要等着老袁的批准么?”
“嗯,也许等不及,我先要到天津去。”
“天津,路途不远,我能陪你一起去吗?况且疗程没有到期,还要有人伺候你服药。不然,药效不能到达,岂不是前功——”
“——天津有医院,也有人照应。那里尽管路途不远,但仍有很大危险,我怕会连累了你,你,还是不要去了。”
“我——,我不怕危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拖累你。”
“不是你拖累我,是我怕连累你。”
“你一个人行动,那些密探说不定会更加怀疑,有我在,总是可以做一个遮掩。我们说说笑笑,卿卿我我,一起走,人家都会以为你是在带着我到处游赏,就算有危险,也会减去几分。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凤仙——”
“好歹这一路上,你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凤仙,别说了。我答应你陪我去。”
小凤仙又开始流泪,直落到了那盛满药水的瓷碗里。她把碗送到蔡锷嘴边,蔡锷怀着一种复杂得无以名状的心情,将那掺着小凤仙眼泪的汤药一饮而尽。
第二天晚上,蔡锷依旧住在了云吉班,早上起了床,洗漱完毕吃过饭,蔡锷与小凤仙便双双出了云吉班的院门。
他们没有叫车,一路缓步,穿过几条胡同,走到前门大街上,再兜兜转转,出入药店、食杂店、成衣铺和书铺,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多时辰。
看日头高悬,快到晌午,两个人感到腹内空空,于是选了前门楼子附近一处京味老字号的馆子,进去点菜吃午饭。
正是饭点儿,饭馆里人已不少,大堂里有些喧闹,为求安静,蔡锷要了一个隔间,与小凤仙两人点了几样小菜,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半个时辰之后,见那饭馆的门帘被伙计掀起,蔡锷携着小凤仙款步走出来。
秋日午后的阳光和煦异常,照得人浑身舒坦。街面上的各色人等,看起来一概的慵懒自得。
小凤仙见街上有人打着阳伞,也随手撑起了一支,牵起蔡锷的手,悠然步入观音寺街,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那支粉红色阳伞,就像一朵刚刚被采下的娇艳的花,落在水流轻缓的河水中,飘啊飘的,一会儿靠在岸边,一会儿又飘去了远处。
正当那一对撑着粉红花伞的男女,还在胡同里忽隐忽现、飘游不定的时候,真正的蔡锷和小凤仙,业已改换了装束,同撑起另一支浅灰色阳伞,罩住面孔,不知从哪条巷子绕道回来,偎着身子一起向前门火车站走去。
在前门火车站,蔡锷在车票售卖处的廊柱旁,找到了一个蹲在地上不停摆弄手中烟斗的中年人,蔡锷从他身后靠近,细细观察,随后走到那人正面,冲他点点头。
那人打量了蔡锷和小凤仙两人一番,便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了蔡锷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小凤仙感到莫名其妙,蔡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面前,小凤仙细细辨认,才知道,原来那是两张去往天津的三等车厢的火车票。
火车上不算拥挤,每个人似乎都能找到座位坐下休息,蔡锷与小凤仙刚刚面对面坐定,就听到司机拉响了一声长笛,随即身子一震,火车便缓缓开动了,车轮与铁轨触碰,嗑隆作响。
车窗外送站的人们不停向火车上即将远行的亲朋摆着手,有的竟然还摩挲眼角,捂起嘴巴。
小凤仙触景生情,鼻翼颤动,忍不住抬起手臂,向车窗外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挥了挥手帕。
对蔡锷来说,乘坐火车已经习以为常,没什么特别。然而在小凤仙的心中,却是一副别样天地,虽然蔡锷就在身边,她仍有熟悉渐渐远离、陌生慢慢靠近的感觉,看那些人面景物渐渐后退而去,她甚至开始有了一种错觉,以为那火车尾部,一定有什么巨大而神秘的力量,将车外的一切都吸引了去。
小凤仙就这样想着,心腔也时时感到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