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萧惠好仙释。
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鸮窃腐鼠耳。”
惠请问二氏之妙。
先生曰：“向汝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
惠惭谢，请问圣人之学。
先生曰：“汝今只是了人事问，待汝办个真要求为圣人的心，来与汝说。”
惠再三请。
先生曰：“已与汝一句道尽，汝尚自不会！”

注

【居夷】，陈荣捷注，事详《年谱》正德三、四、五年（一五〇八至一五一〇）。正德元年（一五〇六）二月，太监刘瑾柄政。南京科道戴铣、薄彦徽等以谏忤旨下狱。阳明上疏抗救，亦下诏狱。已而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驿丞。三年春，至龙场。五年（一五一〇），升江西庐陵县知县。前后在贵州三年。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棘中，居民尚未开化。阳明始教之筑土架木以居，故称曰夷。
【错用了三十年】，陈荣捷注，弘治元年（一四八八）十七岁，始与道士论养生，至十五年一五〇二）三十一岁，渐悟仙、释二氏之非，前后十五年。及至居夷，则近三十年。《年谱》谓二十年。参看本条，注四。
【窃腐鼠】，陈荣捷注，《庄子·秋水篇》第十七，卷六（页二十八上）曰：“夫鹓雏（鸾凤之属）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猫头鷹）得腐鼠，鹓雏过之。（鸱）仰而视之，曰‘吓。’”吓，乃忿怒之声。鸱以贱物为宝，恐鹓雏夺之也。
【人事问】，邓艾民注，人事应酬常语。
【已与汝一句道尽】，邓艾民注，王守仁此处用机锋。“一句”指上句“为圣人的心”。

笔记

萧惠爱好谈论仙家和佛家。
先生提醒他说：“我小时候也曾笃信仙家和佛家，自以为获益匪浅，认为儒学不值得学。后来谪居龙场三年，才领悟到圣人之学之简易广大，才叹悔自己错用功三十年。大致上，仙佛两家的学问，跟圣人之学只有毫厘之差。你如今所学的，不过是两家的糟粕，却还这样自满自得，就好比是猫头鹰抓了一只死老鼠一样。”
萧惠请问仙佛两家的妙处。
先生说：“我跟你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你却不问我领悟的圣人之学，只问我后悔的仙佛之学！”
萧惠感到惭愧，然后请问圣人之学。
先生说：“你只不过是应付我，才来问，等你真心想要学习圣人的时候，再来跟你说。”
萧惠再三请教。
先生说：“已经和你一句话说尽了，你还不明白！”

必须有个圣人之志，才能学圣人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