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人重视如愿以偿,
得陇望蜀近乎愚妄,
最高的幸福竟视作寻常;
他逃避太阳,却靠拢冰霜。
(这一段在其他版本里面译为:“已经到手的,人总会觉得平淡,他对最高的幸福习以为常,就得陇望蜀,更作非分的痴想;他逃避太阳,却想靠寒霜取暖。”
看似是描写爱情里面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其实对应的是人类欲望的无止境和不平衡。浮士德站在人性明暗交界处,借墨该拉之言勾勒出欲望的永恒困境:得到的瞬间陷入空虚和乏味,欲望之花转向别处。"无人重视如愿以偿"的喟叹,恰似刺破现实的银针,暴露出欲望的本质——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就像浮士德面对化型的海伦,近乎偏执的痴迷,最后海伦还是化为虚无了。这种对于欲望的追求终究是无止境的,变成现实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希望寂灭的时候,揭示的是人类欲望的无止境,这种人性的暗处恰是人性的新生,这也才生发出了"得陇望蜀近乎愚妄"的箴言,从书斋里的炼金术到宫廷中的纸币游戏,从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狂欢到海伦的古典之美,每一次的"得陇"都成为"望蜀"的起点。这种永不停歇的追逐,就如西西弗斯推巨石,有人问意义在哪,但推的本身就是意义,每一次得陇望蜀的追逐都是浮士德重燃希望的追逐,而且这样的追逐是质的叠加,浮士德在最后完成了精神蜕变——海边填土造陆时,欲望终于升华为对人类福祉的关怀。
从“无人重视如愿以偿”出发,人类的无止境的矛盾欲望总将自己推向哀伤的结局。我们将"最高的幸福竟视作寻常"也"逃避太阳,却靠拢冰霜"——前者对于幸福的话语或许不能令我们共鸣,站在欲望的角度,永不知足的向上攀求极致的崇高,而忽略普通人类的幸福,在第一部分最后的那里,玛甘泪惨死狱中,浮士德转向海伦,将更高的幸福寄托在海伦身上。但是当我们逃避太阳而靠拢冰霜的时候,不也正是一次次得陇望蜀的时候吗,歌德塑造的浮士德在最后获得女神的救赎,玛甘泪最后变成了圣女,一条无限接近地狱又重获新生的道路铺开在浮士德面前,梅菲斯特的魔鬼化身在这一刻是向上的动力,从地狱到天堂,路过的人间将我塑造。就是这样,梅菲斯特带浮士德重走人间时光,以魔鬼为底,触底反弹之后可见光明,浮士德在一次次的失去了太阳之后坠入冰霜,也一次次重新将“梅菲斯特”和“冰霜”作为自己精神蜕变的跳板——在歌德的笔下,欲望既将人类推向俗世的毁灭,也将人类推向崇高的蜕变。
在这个充满悖论的世界里,浮士德的灵魂始终在火焰与冰原间徘徊。他的悲剧不是因为欲望的存在,而是因为欲望的错位;他的伟大也不在于征服世界,而在于始终保持着向上的姿态。当我们站在现代性的废墟上回望,歌德的诗句依然振聋发聩:或许真正的智慧,就藏在追逐的过程本身,藏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里,藏在永远朝向太阳的精神跋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