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习《论语》,大致经历了四个过程。
第一个阶段是读。最初是读台湾南怀瑾先生的《论语别裁》,但越读越不是滋味。纵观孔子所处的历史时代与个人成长经历,他渴望入仕为官,从事社会治理和国家管理,改良当时的政治格局和社会风气,这是实现个人理想和政治抱负最快捷的方式。可惜,仕途坎坷,没做成官。
当官未遂的孔子周游列国,变成四处游说思想的政治家,希望用思想来影响当时的当权者,这是退而求其次的不得已的选择。可惜他那一套仁政理念,与诸侯以武力称霸天下的政治诉求完全相悖,东北西跑颠沛流离了14年,没有一个诸侯国愿意接受他的主张,政治家也没做成。
既不能亲自当官推行政治理念,又不能以政治家的身份用思想影响当权者,那么,再退而求其次,就是当教育家,无法改变当下,就去谋划未来。于是孔子专心收徒授课,所以他最高的那顶帽子,是万世师表。
从直接从事政务、推行政见的官员,到以思想影响当政者的政治家,再到立足于培养官员和政治家的教育家。从政,始终是贯穿孔子一生命运和学术思想的关键词,脱离这个核心去解读孔子及《论语》,不能说错误,但至少是偏狭的。
南怀瑾先生还算谦虚谨慎,称自己的解读是“别裁”,不是儒家思想的正道,他的主流思想是佛学,所谓触类旁通,同为哲学,佛学与儒学必有相通之处,但其思想的元点是背离的,佛学讲出世,儒学讲入世。以出世之心讲入世之道,作为一家之言虽能自圆其说,但难免会误人子弟。
后来读李泽厚先生的《论语今读》,毛病如出一辙,依然是偏离社会和国家政治,单纯从学术思想角度看孔子及其学说。
人类的经验系统分为两个层级,第一个层级是知识,是不断的信息积累和叠加的过程,知识是可以量化的信息指标,有或者没有,多或者少;第二个层级时见识,是由对知识信息进行主观思考判断的进化产物,是分辨事物的对与错、好与坏、是与非的一种能力,见识已经成为一种不可量化的模糊的,具备了深度和广度的智慧意识。如果知识建立的是世界观,他们见识建立的就是方法论。
读书的最初阶段就是汲取知识,不断积累和叠加,而后进行提档升级,通过思考产生主观判断,对事物进行取舍。因为有了对孔子及《论语》的主观判断,我不再满足于阅读前人的解读,推翻一切,捧起原著,一字一句从新开始我的解读。
第二个阶段是写。读书获得终觉浅,要想深入必须写。写是读书的延伸和深化,书写与口语同样是表达,但书写有一种口语不能替代的功能,就是系统化。让零碎的,杂乱的思想通过逻辑整理变得整体,变得系统。
写《论语》笔记时,手边放了大量工具书,《辞海》、《词源》、《古代汉语词典》,还有春秋时期的大量史书。史书用来还原产生《论语》的历史背景,“子曰”,孔子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什么事,对什么人,曰?外围信息的缺失会直接影响解读的精准度。字典之类的工具书,用来寻找字义的根源,经过千年的进化演变,中国汉字的字义发生了巨大的甚至颠覆性的改变,不借助专业工具书,根本无法知晓一个“字”在两千年前春秋时期所传递出来的真实信息。
写,是思想我们的思想的过程,是整理、提升思想的过程,缺失了“写”的环节,读再多的书依然肤浅和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