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年间,安禄山初露反叛之心,天下开始微起波澜。
长安城外大约七十里左右,一条蛇径蜿延百里,加上半月的梅雨天气,这路愈发泥泞不堪。一辆翠釉六角攒顶马车孤零零地于稀泥路道间爬,头朝西南,意欲直达长安城内。
天已晚却,赶马的车老大眨了眨满布血丝的眼,有气无力挥了挥长长的赶马鞭。连续几日赶路,此时人马都已疲惫难堪,外加遇到道路稀烂不堪,十多天才挪出四十多里路,车老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烦,这遭生意注定劳命伤财:“咳…”他情不自禁极微的叹了口冷气。
“赶紧赶路,当初既然接了就不要后悔,耽误的钱财到时自然补上。”他刚闭了嘴,便从车内传出一男声,中气十足。车老大有些悚然,这人尽然可以猜到自己的心思,这让他有些后怕。回头想想此人坐车时的情景更让他心里不踏实起来。
那日下午,生意稀疏,车老大们都把车子停靠于街旁,人都跑茶楼喝茶消暑去了,待他归来一天已经过去,天也有些麻麻黑,正翘上车打算走,这人便不知什么时候坐车内开口要自己送他到长安。长安离此地八竿子打不到天的地方,况且这人连价钱都不问,万一送到赖账自己且不是亏了,于是当时就没好气“不去不去!你找别……”谁料话还未说完,只觉得喉节处一凉,低眼一瞅明晃晃的剑已经贴着肉皮:“别,别开玩笑。我送,我送。”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被逼无奈,车里的人儿可是个惹不起的主。怪异得让他发毛,现在是他第二次开口说话。至于长得什么模样,更是无从知晓了。
车老大只得暂时稳住心思,用力甩出一鞭‘啪’正落马背,马一惊,车子陡然间加快了些速度。
时已天黑,荒山古道漫地泥丸,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车依旧在夜里爬行,两盏摇晃的车灯于黑沉的夜色中硬挤出一断昏黄不定的亮光。映着枣红马披了一身的汗珠子发着闪闪地光辉。
半时辰过后,浓黑的夜色开始又阴沉起来,一切寂静得空虚,路旁浓密的叶缝间时而有一双双绿荧荧的夜眼紧紧盯着车外的车老大:“…有,有狼…”车老大全身有些瑟索起来,枣红马也明显感觉到身处险境,即刻立定丝毫不在往前。整个车身陡然一颤,车老大显些栽下地来。
“狼,有狼阿!”车老大回头头打算禀报车里的主,刚一扭脖便觉得左脸火辣辣一阵剧痛显些让他昏死过去,低头一看,自己左耳血淋淋早滚落了车下,血珠子染了半边脸,即使用劲捂住,依旧从手指间不断浸出来。疼得他扭做一团,苦呻痛吟。
“不能听话,留它何用。好吧,现在你下车去,把你的耳朵找回来。”车里的人开始吩咐到。车老大在也不敢违拗他的话,只得照办,待手里握着早已冷去且带着血腥味自己的耳朵的时候,车里的人又开了口:“你找到了吧?”“找到了。”车老大忍着剧痛应着。
“好,你就把它吃下去吧。”
“……你!!”车老大浑身如被雷劈中,猛地一战,手中的耳朵在掌中亦战个不停。他刚战完,背脊间又被冰凉锐利的利器咬住了肉皮,锥刺的痛又使他再次抖动起来:“吃,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吃。”车老大抖抖的闭眼,抖抖地抬起血手,抖抖地张开口,抖抖地把自己的耳朵往里送……
‘喳…”一下‘喳…’两下‘喳’三下。老眉深锁,每嚼一下都让他抖上一分,嚼了十数下后,只见他满面惨白,一直脖,喉节一动便滑下去了,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黑得无光的夜空,仿佛用木头抠出的一般失去了神采。
车老大强忍着剧痛,一手捂住血淋淋的半张脸,腾出另一手从腰间扯下几尺衣襟,咬着牙把头胡乱裹了起来,摸索着拾起马鞭吃力爬上车,在不敢回头,照着马背死死甩鞭,把自己一腔无可发泄的割耳之恨全投到了鞭子上‘啪’重重的鞭声掣破黑夜‘哧’马哮带动车子重新前进。
“小雪,你还好么?有没有被吓到?都是我不好…”车里传出温柔而又略带哀伤的气息,久久未有听到任何答复,车中男子的声音一一在车轮的滚动声里湮没了下去__
天尽微亮,白茫茫缭绕清晨的雾气,清新且淡雅,长安城中街以北三十步地方,一石坊牌隐约着,石牌内的轩宇楼阁全被一障高高泥鳅墙脊弯延围固,占了中街一大半的位置,乍一看像富贵人家的林园,从石坊牌在进深行得五丈的距离,眼前便是一座石雕:通约五丈来许的石雕大剑,剑尖立地剑柄指天,剑锋宽约半丈,从上至下上窄下宽,气势威仪!锋面上盘龙状四个行书大字:剑通万法。
绕过石剑雕便与平常府宅一般样式,步道,辇道七级步阶,府门左右各一根朱漆圆柱,都有对联,右联:乾坤万物息,左联:天地英雄气。门匾篆书两字:剑门。
话说至此,只见阶下一红萝衣女孩儿朝府门飞奔而来,身量未足,约摸十六七的光景。嘻嘻哈哈至大门口,带着稍有些嗔喘微红的面颊转身朝尾随着她的下人们眯着眼吐了吐舌头:“你们笨死啦!”说完径直奔过门槛,转眼间只剩得身后的红箩裙带曳风飘渺。
“爹!爹!爹!”她一边跑一边娇叫,刚进正堂见一五十开外老者背对着她左右踱步反复看着正堂壁间悬的画,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到来:“爹!!”红萝衣女孩有些急了,奔进堂屋,隔着三步便纵身跳到老者背上,搂住老者脖子把脸在老者脖间蹭个不停:“喔哟哟…”老者沙沙笑到,末把女儿两手拉开放她下地,俯身摸着女儿的头满脸慈祥地问到:“怎么了?小雪。我的乖女儿。”
“师傅!”两人刚说着,左穿堂门帘一响闪出个人,面目清秀,气宇轩昂,二十开外年纪,边说边近前来。
“喔,万剑,来得正好,小雪缠得我乏力,你带她去玩儿。我的儿,让师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老者又拍着小雪的左肩哄道。
“爹!不要!万剑哥哥他不好玩,还经常说些奇怪的话,我才不要跟他玩呢!”小雪嘴一撅翻着白眼以示抗议。
“……额,师妹…”万剑有些茫然若失。
老者听到这里感觉有些蹊跷,忙又拉着小雪的手问到:“我的儿,你师兄都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告诉爹,爹听听到底奇怪不奇怪。”
“师傅!……”万剑听这么一问脸色有些发白,忙抢上前待说却被师傅摆摆手阻止了,神情有些惨然。
“哎呀呀!”小雪朝万剑翻了一下白眼接着说:“哥哥经常说要跟我睡,爹你知道我不喜欢两个人睡的,又挤又热。他还说要摸我,亲我,我最怕痒了。哥哥就是喜欢说这些奇怪的话,烦死啦!”小雪头左右摇个不停:“哥哥烦死啦!哥哥烦死啦!”
“放肆!!!”老者一声大喝,气得浑身发颤‘砰’一掌按下,太师椅应声瘫倒在地。
“师傅…”万剑被师傅那极度愤怒的眼神刺得一步步倒退,一脸恐惧,湿灰。
“畜生!”老者大呵‘啪’万剑脸颊瞬间鼓起五道指痕。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干嘛打哥哥。爹,爹你不要打哥哥阿。!”小雪亦被这举动惊得带着哭腔哀求着。
“你给我住口!家门不幸!”老者一摔袖,挣脱女儿抓住衣襟不放的双手,气不打一处来。
“爹!万剑哥哥他做错什么了?你要打他!我不依!”小雪依旧据理力争为师哥万剑辩护。
“……咳!”老者气得再次摔袖垂头,既气愤又无奈更担心:女儿那么清纯天真,世事不谙,恐将来自己老去如何放心得下。更气愤徒弟万剑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小雪,你出去,我跟你师哥有话要说。”老者开始平复下来对女儿说到。
“不!爹你是要打师哥!我不走!”
“不打,爹向你保证!”
“唔…那咱们拉勾勾!”小雪似信非信但满面喜欢,咧着嘴伸出小指说到。
“……咳!”老者又是一阵重叹,遂伸出自己小指勾住女儿伸到面前的小指。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小雪边摇晃着与父亲勾一起的手边嘴里念叨着。
“去吧,把门带上。”老者吩咐完背了双手转身朝内堂走去,也不看万剑,只冷冷丢下句话:“你随我来。”径自上前去了。
待至内厅,他把有些瘦弱的脊背对着万剑,自己则面壁不言,不知是何表情。
许久无音,万剑忐忑着垂手而立不敢有一丝动作,额头也沁出密密一层汗珠:“师傅…我错了…”说得一字比一字抖得厉害。
“想不到阿,堂堂剑门,竟然出了你这好色之徒!这就是我徐庶教出来的好徒弟!萧万剑!呵!”
“师傅…”萧万剑失声扑跪于地,一脸痛楚抬头看着徐庶冷冰冰的后背恳求着。
“我没有你这个徒弟,你亦没有我这个师傅!从今以后,两!不!相!认!”徐庶说完扭头便走,丝毫不在理会。
“师傅!我知道错了!师傅!”萧万剑猛然间起身死死抱住徐庶的腰哭到。
“放手!”徐庶大声喝叱,身体却没有一丝动作,惟独气息尤在发颤。
“不!”萧万剑不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
“虽然以前我答应过你把小雪许配给你,你们没有定亲,便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举动!言不发乎情行不止乎礼!你给我滚!”
“师傅!师傅___”
车轴‘伊伊呀呀’的响声把他从迷糊的梦境里拉扯出来,车内有一丝朦胧的白,可以隐约分辨出被褥暗暗的棱角,剑还躺在手边,一块小小的灵牌也还紧紧贴着胸口,被捂得跟他的胸口一般的暖和。他眨巴了一下有些迷朦的眼,继而用手指轻轻抚摩着灵牌,顺着灵牌间字迹沟壑的一笔一画一一摸下去:爱妻小雪之灵位。
每一笔都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待摸完了又把灵牌抱起轻轻贴于嘴唇。
“小雪,我们以后会睡在一张床上枕一个枕头,我还会紧紧搂着你,亲你,好不好?”
“唔…才不要,我怕热怕挤更怕痒。”
想到这,两行冷冰冰的泪便划落到灵牌间,他敢忙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拭去。
小雪已经死去了好多年了,这些年他依旧感觉她还在,嘻嘻哈哈叫着自己万剑哥哥,总以为一直会叫他一辈子…
同床共枕,紧紧抱你,亲你…如今面对的只能是刻有她名字的木板。
“喔,我们都离开这个地方快十年了。”萧万剑凝视着灵牌突然感觉有些恍然若失,不禁低声念叨着。
日尽中天,危仪石铸大剑下,黑黑的一个点如同芝麻般大小,静静曝于火辣辣太阳底下:“师傅!万剑师兄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你就给他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吧。”一身着白色长衫年轻人进堂禀报徐庶,欲为师兄萧万剑求情。
“混账!他已不是我剑门之人,他爱跪多久跪多久。哼…”徐庶冷冷哼到。
会的…只要不放弃,总还会有希望,萧万剑无力抬起被烈日刺得有些麻花的眼睛想着。他深知师父脾气:外冷内热,只要诚心,师父一定会不计前嫌,不但不赶他走,还会应允他跟小雪的婚事;他三岁进的剑门,至如今也有快二十年的光景,这些年累积下的感情,岂能是说断便断的?他不相信师父会这样绝情!
烈焰炎炎,燃烧着了无声息的大地,酷热之际让人又悲生孤寂…
“万剑师兄,你还好么,你不吃不喝怎么能挨得住,小师妹捎我给你带来的山楂糕,你多少吃点吧,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不知过了多久,师弟徐长风的话打破了他沉闷死寂的情怀,使他紧锁着的眼慢慢挣开了,抬头看着长风手里精致的描金食盒,带着木讷而又呆滞的表情痴痴地问:“小雪,她还好么?”
“自从听到你跪在这里的消息后,她整天又哭又闹,如今把自己反锁房内在不肯出来…”徐长风面色亦有些惨然地回。
这些话不经意间让他肩膀微微一耸,但很快又搭拉下去,继而抬起有气无力的双手接过食盒,缓缓放于面前。
在缓缓垂头,小心去了盒盖,随即有股淡淡的蛋香味混着轻微酸气儿腾起悠悠扑入他的鼻内,被这山楂糕的味道一熏,他闭眼深深呼吸着:此刻他仿佛能感觉到小雪就在站在他的面前;仿佛这股子香味都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么让他神往,那么让他心悸。
想着想着,他似乎忘却了自己的错误,忘记了自己还跪于石剑下乞求师父的开恩。
这味使他毫无意识的探出手去,他只想再次摸摸她的脸
__一切都是虚无而徒劳的。他的五指只能停止于空气的闷热之中,感受着炎炎的地浪对他的嘲笑;睁开眼,一切…空得虚无;唯独只是面前的糕还散发出阵阵现实中的香
__小雪为他做的糕。
他感觉不到肚饿,更舍不得去吃,仿佛只有借助这糕他才能感觉到离小雪近点…在近点。
挪了挪那被烈焰烤得火辣辣的地板熨得麻木快熟透的膝盖后,他又原还盖好盖子,用憧憬的目光注视着盒子不在去动弹分毫,情不自禁的在喉咙里咕噜着:“痴情的人是不是,注定该死。”
烈日燃燃,整个天宇置于火焰中残燃。一切的热焰尽情朝他的身躯倾泻,头上、背上、肩膀、双腿…每一寸。这让他感觉像是洪荒炙炙的熔流,钻透每个毛孔,落地后又蒸腾升华着地火的长舌,附着着空气也晃动的燃烧,在燃烧…
最痛的是背间斜负的沉铁阔剑,被烈日洗炼得如烙铁一般朝死里咬着自己的背:“痴情的人是不是,注定该死。”他带着有些自嘲的口气又沉沉憋出一句。
“…师兄,你这是何苦!”徐长凤眼眶有些微红:“你走啊!小师妹太天真,她是不会明白你对她的心意,你要知道,她更多把你当作她的亲哥哥,万剑师兄你就信我一次吧。你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不…!你不要说了…”萧万剑极其痛苦地乞求着师弟徐长风。
他知道,他也承认,但他依旧不想放弃一点希望,哪怕一点
__只要能让他留下来。一切都还会有希望!此刻他宁愿身处梦纪,暂且逃离着残酷的现状。
“不!我要说!”徐长风果断地打碎了他的乞求
‘__哐啷’
徐长风低头看看顶住自己喉咙明晃晃地剑刃,面目表情都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浮动着痛苦,寒心:“师兄…想不到你的剑会指到我的脖上,呵……”徐长凤感觉自己的话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多余。无所适从的眼神凄绝着四顾游离,一时间难以适应他的所做所为。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萧万剑猛然间心里一沉,内心痛楚自问着。认他百般想依旧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一瞬之间失去了理智,把剑指向自己的同门师弟。
害怕,他开始从意识最深处害怕起来,此时他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两股力量左右着他:一股是极少的慈悲,这股力量让他得以短暂平静自己的心绪;令一股力量则是强大残酷而暴戾的意念,这股意念会不经意间让他发狂,让他心血沸腾,极度让他难以抑制自己杀人的欲望。
难道……他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发抖
‘__咣’,沉铁阔剑应声从手里滚落在地。
‘啊!!’歇斯底里的他不断撕扯着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发疯的一声大吼。
叫着叫着有气无力的身体一软‘砰’双膝盖又重新重重跪倒于地,跪于徐长风的面前,沉闷的声响回荡于荼暑里空荡荡的剑门内外。
无力,他感觉在没有一丝的气力可以来支撑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无力,身体与意志都在无力。意志在消沉,身体在瘫痪。最终他整个身体瘫做一张横立着的弓:头与双腿触地,其余的部分扭曲得如条虫子。瘫软的双手,慢慢向脑袋拥来,最后紧紧抱住,痛苦万分,浑身发抖:“对不起…师弟,对不起…”话也突然间象被沙砾打磨过一般,撕心裂肺的沙哑,沙哑得不在是他一惯的音色。
“不要这样,师兄你起来啊!我不怪你。”徐长风忙抢近前来,欲图一边抱着他的腰一边有些哭腔叫着。
“起来呀!你给我起来呀!”不知是痛苦得不能自己的狂叫,还是恨之入骨的愤怒,徐长凤几乎扯破着自己的嗓门,又试图把已经瘫软的萧万剑一次次搀扶起来。
抖,他的浑身都在徐长风这狂暴的绝叫中加剧,一阵胜似一阵。不久的末了,终于如水,彻底让抱住他的徐长风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抖动,此时的他安静得有些异样,很容易让人感觉到他已经死亡。
“师兄!万剑师兄!”徐长风觉得异样,忙摇晃着他的如软泥的臂膀叫着
‘__阿!!!’天地间只听得他一声狂暴的咆哮;脸猛然冲天,紧闭着眼。
“师兄…你,你的,眼睛…”徐长风瞬间抽搐的身体猛然条件反射惊退了数尺,险些一个后仰翻倒在地,一脸弥漫着极度恐惧的神色。
“怎么了。”萧万剑沙哑的话里浮着冰霜,倾刻间与昔日的他判若两人。
徐长风闻声不禁一阵哆嗦,这话让他不自觉地从心里发凉,更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幻觉: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萧万剑,而是一个残酷可怖的魔鬼;只见那阴森森的脸间不时浮起一丝极不自然的冷笑,既而是他那双满是可怖杀气的眼,焰火燃燃,时时跃动着暴戾的凶残:“血…你的眼睛在…流血。”徐长风看着两条从他眼角流下挂于脸间的血痕,吓得语气紊乱。
“血…”萧万剑一听到这个字,浑身一阵抽搐,仿佛一具死尸神奇复活了过来。
渴,他感觉到一阵阵的焦渴难耐;血,这字在他脑海在也不灭了。血,他的牙根在发痒,痒得他拼死都想咬:“血……血,血。”他的念叨一声胜似一声,一声大似一声。
戕天的怒目已冲斥着他的心脏,他能听到内心里野兽的咆哮,以及气息的倒流,沸血的脉冲_剑不知觉已经握在手中,来了_被他久久压制于内心沉沦之渊里的恶魔,一寸寸吞噬了他不多的悲悯,他能感觉到自己将要沉沦,将要毁灭。
焰眼如火,斗然射向徐长风,一眨也不眨‘铛_’只见他双手拄剑,一腿站起来,随着身躯的慢慢增长,双腿完全站定‘哐_’重重的拔起剑。
“你要干什么?”徐长风被他眼中射出的焰火逼得一步步退却。
“你,去死。”萧万剑携着平淡无奇的语气说着。说完迈步向前,三步一出,剑动风起,一道虹光影着烈日刺得徐长风睁不开眼睛。
“闪开!”
‘轰!!!__’
‘哐啷__’一大一小两把剑半十字斜交空中对峙,这一动作暂时定格了下来,独剩下空气里长长回漾着撞剑的荡气。
被推倒的徐长风看着身前的徐庶,既欣喜又痛苦,眼中噙着泪花失声喊到:“师傅…师哥他竟然要…”他喉咙里哽咽着,直到如今他依旧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萧万剑对他做出种种的残忍举动。转念间又把目光投到了萧万剑冷血的脸间,大声喊着:“师兄!”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你还不清醒!”徐庶俨然挡住不断从重剑强压过来的千钧之力,口里挤出一句。
“………”徐长风突然觉得恍若置身冰窖。
“还不动手!”徐庶扭头朝徐长风怒喝到。
‘砰__”话毕萧万剑的剑刃早贴着徐庶的面门重重钉下。扯起一阵剑风声响,徐庶快退半步腾手照着萧万剑胸膛打出一掌,不觉间惊出一身冷汗,后背也晕开一大片。
“啊!!_”萧万剑一声大吼,双手横剑向前朝着徐庶猛推,天地凄厉着鬼魅的悲呤,炎虹恍若火龙,炽焰奔腾如云雾,笼罩着他,他整个身体被龙炎所包裹,唯一只能看见一个炎黄爆裂的大火球朝徐庶与徐长风所处的方位扑去。
‘焰火熊熊,我在燃烧,我在沉沦,毁灭;为了过去,也为了现在’萧万剑用残余不多的理智想着…想着,烈火仿佛在为他祭献。小雪_
又浮现在他的脑海,转眼之间,又被内心深处奔腾嗜血的欲望所掩埋了过去,突然间他又感觉不到真正的自己了,仿佛身体与意志完全被魔鬼所支配,独有杀!
无尽的烈焰点燃了他,每个毛孔,每丝呼吸,每个动作_那久久燃烧着的如悲歌般地烈火!
‘轰!!__’他只能看见从自己身体里升腾的烈焰顺剑刃往复盘旋着。一锁怒目,双手狠狠使劲全力朝剑柄一推,而后松手,剑与包裹着他的流火便朝徐庶窜去。地上只留下他虚脱疲惫不堪的身躯,以及勿自从烧焦的衣物间冒出缕缕的烟。而后他阴沉的脸垂得很低,很低。
徐庶见奔来火焰包裹的重剑,并未有丝毫的慌乱之色,轻盈一翻手腕,一震手中长剑,整把剑刃开始在手里低呤,抖动幻着影,犹如十数把剑重叠一起握于手中,撩起跳动的剑刃横眉向前,口催剑决箴言朝着炎火包裹飞奔而来的重剑急迎了过去。
两间距离大约十丈有余,徐庶每奔出十步有余便振臂一抖‘飕__’一道瑰丽如同玉质般的剑气便从手握之剑脱离飞出,拖着数尺长极白的尾光划着弧射向萧万剑。
‘飕__飕__飕_’
‘轰隆!!!’乾坤云霄滚滚,震耳欲聋。
徐庶与萧万剑推过来烈焰燃燃的重剑斗然相撞
,剑尖相对,一道炎爆之气随声荡开,扑面滚滚而来的热浪一波胜似一波;徐庶闻到自己身上发出阵阵的焦臭,顿然心下一阵作呕。
与此同时,从他手中脱离飞出的剑气从不同方向射向萧万剑,带着锐利的利哮,一沾体便消匿得毫无踪迹,只能看到萧万剑身体一阵震荡,整个身体微微偏动些距离。
‘铛_’烈焰重剑随声碎地,满天炸开的火羽炽炽飞扬,好似下起一阵大雨。空气燃燃晃动着,与焦黑地面腾腾的地火相熔,几人的影子也被点燃,摇动。
‘飕_’最后一道白光从萧万剑足下拱出头来,钻入体内‘噗__’萧万剑应声抢出一口鲜血,一阵雾血笼罩着不断坠落流火的空中,焦腥弥漫。
‘扑通__’萧万剑只感觉到双肩一软,整个身躯不由自主滑跪于地,转眼前身一倾,整个人便贴到地面,挣扎着。
徐庶见倒地挣扎着的萧万剑,不禁感到有些凄楚,反手背握了剑,缓缓走了过去,用深深而平静的口气说到:“万剑,你…回头罢。”说完剑尖已经指着萧万剑的喉咙,却迟迟未有发力;若换做往常,剑早已经饮了血,这一刻,他有些下不了手,面对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恍然间竟觉得剑下的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于地上挣扎的萧万剑听到这句话,瞬间僵住了,他,醒了过来,或许已经有些迟了,几个转眼之间,他试图用双臂撑起散架的身躯,无奈一次次都力不从心,最后他彻底放弃了,脸安然贴着似火烧过的地面,动了几下嘴挤出两个字:“师…傅…”便在也没了下文,而后死死痛苦着闭了眼,等待师父的剑刺进自己的喉咙。
“习武之心本应枯荣寂灭,如若乱了心魔,便是把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之所以在无长进,只因为你起了心魔;迁了性情,多说无益。”徐庶说完转身背对着他。抬头看看红得饮血的苍穹,不觉间才发觉时已黄昏。
斜阳逆着他半眯着的眼,既而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以至于完全遮住地上一动不动的萧万剑。
他眼睛有些呆滞,心有所想: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子竟然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变化的如此之快。也不得不感慨万千人心的见异思迁,千变万化。要想清明沉浮一世,唯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无论身处何境,不堕青云之志,不移白首之心,呵,太少了!不然天下又会出多少灵杰之士。
转念想来,更为自己感到悲哀:身为人师,竞然无能力挽狂澜,看看时而漂浮于眼前的缕缕白发,是的,自己确实已经老了,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想想自己这一辈子没能教出几个好徒弟,愈发倍加自责惋惜起来。
注视着威仪耸天的石雕大剑,估计以后的剑门将要毁于下一辈的手里了,不禁为剑门的存亡开始满腹愁肠。
又想到女儿小雪,不自觉朝身后趴地不起的萧万剑瞟了一眼,把两人联系到一起,几番难以想个明白,为何男女之间的情爱会让一个人走向毁灭,不自觉口里也喃喃自问着:“这天下间,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何曾像他们这样整天满口情爱的挂在嘴边,他缄默的等了她六年,等她向自己走来,而后成亲,生下小雪;唯一可惜的是,她走在了自己前面,这辈子他没跟她说过一句爱,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过了一生。妻子死后,他把一腔夫妻永决之情封存,自己把全部的心思都扑到了武学上面。
人的嘴巴最为可恶的便是事过之后无须负责,往往平日里说得越铿锵,嚷得越利害的,最后没一个能站稳脚跟的。
徐庶也不想在往下想,但他突然间改变了原来打定的主意;把剑收了回来,转身径直走到萧万剑面前,单腿曲膝,腾出手扶住萧万剑一条胳膊说到:“你我师徒一场,先把伤养好,在说后话。”
“…多谢师傅。”萧万剑并未有丝毫欣喜之色,只沉着脸应着。毕竟他心里知道,自己终究难免要自食恶果,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天已经大亮,雨又开始凄沥着,原本泥泞的路,更显得如一汪沼泽,雨刷刷击打着车蓬,夹杂着马的疲喘,车的动荡…
拨开车帘子,冷清的雨腥扑透了整个车内,透过雨隙,有些朦朦胧胧青秀树木的群山一堆堆蜿蜒起伏着,野地里满是一片漂白积起的雨水,被打出圈圈漪沦,引来几只戏水的野鸭。
他放下帘幕,看看勿自躺于怀下的灵牌,又忍不住探手轻轻摩挲了一遍:“小雪,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爹了。”不禁自语着。
远方的山棱刚浮起一丝日头,整个剑门内外便早早开始喧攘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影往来穿梭着:“快!快点!马上就要迟到了。”一人边小跑着从房舍出来,一面慌忙套穿着上衫,系着腰带;又不住扭头催着落后于舍内动作慢的师兄弟。
“啊呀呀!发生什么事情啊?那么早就要集结训话!”一个有些黑瘦的年轻人边跑边报怨。
“吴师弟你睡得发昏了?没见三天前掌门人与他的大徒弟萧万剑打起来了么!十有八九是为这事了。”与他并排的另一个年轻人插了句嘴。
“这萧万剑,吃了老虎胆了,敢与掌门人抗衡!就算咱们师父也要理让三分,真是无法无天!”
“这是他们上剑的私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咱们冲剑,以及法剑,纵剑三支都是吃闲饭不管闲事的,只能自叹技不如人啊;想想这几十年来剑门四大脉系掌门人之争全被上剑一脉的人夺冠;不得已而从之,其实咱们胳膊肘往袖里藏!心下谁能咽下这口恶气?”
“确实!不过那萧万剑为什么跟掌门人打起来的,王师兄你知道么?”姓吴黑瘦脸问。
“去了不就知道了。我现在也不大清楚,只是看见他跪在广场石剑下大半天,后来便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来了,估计是坏了事。”姓王的年轻人答到。
初早冷冷的凉意让他稍稍感觉到昏沉的头脑有一丝的清醒,茫然间抬头,四周尽是深黑的石壁。只他一个人,蜷缩于无尽的黑暗里,虽然正值仲夏,他反而感觉到有些冷。离头顶两丈高的石壁间独开了一道小窗,不甚清明的光束从窗格里斜射下来,正巧投于他的脚跟前,影着他软弱无力的身子,轮廓依旧是那么的昏暗,这只是阴光,没有太阳的味道,让人看了也不觉得漾起几丝冰凉。
在稍前些,便是禁锢着他活动空间一根根粗黑的钢条,两两间隔一尺,只够他探出手去。不过,自从他被带到这里的两天内,他蜷缩于壁角便从未挪动过地方,一来身体气力不支,二来,他的确有些累了,或者是恐惧了;他看着包裹着自己无尽地黑暗,仿佛是一个深渊,只要稍微移动分毫,他便即刻踏入万劫不覆之域。
‘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觉得这是好讽刺的话,若放下屠刀立即就能了却所有的恩恩怨怨,那这世上岂还会有那么多的恨和不如意?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对还是错,感觉既有对也有错:错在于他失去理智后要杀师弟与师父。没有错的是对于爱_对小雪的爱!绝对是对的!他依旧固执的这么认为的,哪怕刀架脖上,也改变不了他的初衷!
‘为什么?为什么爱一个人不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与真实的心里话?’他有些想不通了。
‘为什么爱不能公诸于世?说真话就是罪吗!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理所不容,义所不通!狗屁!全他妈的狗屁!’想到此间,他的脸色开始渐渐阴沉,渐渐扭曲。
‘什么是理?什么是义?在未有人之前,会有么!还不都是人定的!规矩是人定的,也可以由人来改!血…渴,渴…’想着想着他眉心一横,血液开始急剧的脉冲着全身,他能清楚听到血液一遍遍冲击着肺叶的声响
‘唰_唰__’
‘叮__哐__’他身体开始动作起来,禁锢四肢的铁锁繁复地摩擦出声响,在昏黑暗沉的空间里开始漾荡开。
一步…沉沉踏出…两步…厚重…三步…坚毅…四步…五步…步步沉稳刚健。
‘我要杀!我要杀!!为了这阻挠我的规矩;为了我的,小雪…小雪…’他一想到她,心开始微妙的疼了起来;但,只是转瞬之间。
‘咣___’
‘咣__’
‘咣_’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用力,一声比一声破灭。
他的额头,好似一柄精工洗炼后坚韧的铁锤,照着冰黑粗大的的钢条一次次撞了下去;不说话,不喊疼,不停歇。
额头开始在溃烂,在肿胀,在溅血…
“住手!”黑暗的另一头传来冰冷的脚步与呵叱声,不多时徐庶的身影渐渐从黑暗里逐一显现出来。
“师傅…”此刻他还未完全丧失理智,血淋淋地额头贴于钢条间,扭曲了的脸庞痛苦地喊出一声。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着自己,面对着师父,面对着即将降临的恶梦。
“万剑,现在没有其他人,你跟我说实话吧。”徐庶冷冷说道。
“师傅…我……”他闻声一愕,带着一脸的难言之隐。
夜风澜珊,月正中天,离中秋大约半月有余的日子,酒楼客满为患,人语喧嚷经久不歇。
月光下雕瓦青檐尽头,一衣衫凌乱地人影横躺于瓦楞间,提壶举杯,邀月做赏。
转眼酒坛已尽,此人醉臂随意一挥,酒坛便打着滚从瓦梁沟间滚下,不久只听得‘啪_’应声碎地,屋檐下既刻便传来一阵咒骂:“深更半夜的,是谁还在上面浪尸!你他娘的有病啊!”半日却未有一点回复,咒骂的人有些生气:“他奶奶的,装聋卖哑,掌柜的,抬楼梯来!小爷看看是猫还是狗搅了雅兴。”
“慢着,我上去看看。”围观人群里挤出一人,言毕一蹬阶前栏杆,轻捷纵身向上一跃,足尖轻轻借力一点,恍然已立于屋檐顶,众人一阵叫好声:“好轻功!”。
他扭头向下笑了笑,换了换握剑的手,踩着瓦朝躺于屋脊上的黑影人走去:“你吵到别人了,你走吧。”他边说边慢慢靠近黑影。
过了许久,方才听见黑影携着醉腔答到:“那,那又如何?关我何事。”说完咂了砸嘴便在不说话。
“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有些握了几握手中的剑,说。
“有多少不,不客气尽管不要,要客气,我最喜欢别,别人对我不客气。”黑影含糊不清地说完翻身背对着他。
‘哗__’他的剑开始一寸寸应声从鞘里探出头来:“拔剑吧。”他冷冷说着。
“剑在。”黑影依旧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嘻笑与嘲讽抬得很高回到。
这话顿时让他火冒三丈,在也不多想,挺剑朝着黑影的被便刺。
‘嗡__’剑刃低呤着破风地声响像蛇一般飞快地咬了过去。电光火石地转瞬之间,却扑了个空。
“咦……”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就这点能耐?小子。”他一阵悚然,这话俨然从耳根处传来,他心下一横,覆手收剑,挫身向后半扇形急刷出一剑。定睛一看,又落了空。顿时心下大骇,冷汗淋漓。
“那么慢!”黑影有些不满起来,说到。
“……”此刻声音又从侧面传来。
“呀!!”他恼怒成羞,急振手臂,牵剑便抢,平剑挑出,侧剑回撩,却并未伤得黑影人一丝一毫。
“哈哈!懒得跟你小娃娃较劲,去也!”黑影人大笑说完身影一闪,已经跃至五丈远外另一座屋脊之上,身影翩若飞鸿。
“前辈请留步!”他回神过来忙大喊着提足便追。
月影下的屋脊之上只间一前一后两个影子此追彼赶,他只能见足下一尺处的瓦片飞速向后闪失,他整个人犹如一只点水的蜻蜓,每奔出一丈来许足尖借力一点瓦片跃起,继续腾空追逐。
前面的黑影人也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每隔五丈方才落瓦借力,整一动作自然而娴熟,丝毫不像他这么生硬,因此两个人的距离渐渐拉开了。
远见黑影渐渐于月下快化为一个点,他心下有些着急起来,忙一纵从瓦脊顶跃起一丈来高,平开双臂,双膝蜷曲,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鹏,转身朝巷道间跃下。待整个身体蹲落在地,又稍许蓄力,一翻手腕,剑钉在地,剑刃随即折曲做一弯弧状,紧接着双腿发力一蹬,伴着剑锋轻唱,他整个人在度被弹起,迎着巷壁射了过去,触壁瞬间三个快步点过,转身又射向对面巷壁,如此曲折反复地踏壁急追。
沉夜加剧,整个长安城顷刻之间仿佛失掉了人烟,街道巷陌间独回荡着‘叮叮’踩瓦声与沉沉走壁声。
追出约摸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他已经与黑影人上下垂直一齐前行;虽满面淋漓的大汗,心下却极为畅快:能遇到高手,对于每个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倍加难得的;而对于能力相当的对手,他更多的是一种惜才,而非忌妒:“哪里去!”他一声高喝到,喝毕踏壁斜上,斗身一跃,纵上瓦脊,与黑影人并排齐驱,面目间难以掩饰喜悦之色。
“妙!哈哈。”黑影人一声轻赞,加快了步履,两条腿前后划空,看上去像踏出了一阵狂风,足影乱目,丝毫难以分辨哪只是左,哪只是右。
他也不甘示弱,身形百变,提足便赶,两人一时难以分出个高下。
“更妙!如此良月,何不一醉方休?”黑影人话兴极高地说。
“正有此意!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亦一脸亢奋。
“前方望月亭,稍等片刻,我去取酒。”黑影人言毕向檐下未被月光照到有些黑暗地街间一跳,几个闪现,无了踪影。
“无妨,恭候亲驾!”他俯眼向着黑影人消失的街道大声应道。既而把剑向头顶一抛,剑翻了一个圈后‘哐_’一声归于背间的鞘内,提足便朝望月亭奔去。无风的夜,月影辉映着他背间的剑穗,阵阵飘逸摇曳。
“这黑影人是谁?”徐庶冷冷问到。
“我也不太清楚。”萧万剑说完垂下头不在说话。
“你所用的那套剑法,他教的?”
萧万剑不开口,只沉沉点了两下头,把头垂得更低了。
“冤孽!你知道这是什么剑法吗?”徐庶斗然起身背对着萧万剑淡然地问到。
“我不知道…”萧万剑许久才闷出一句。
“酌月剑。也叫魔月剑。魔门的剑法,当年我师兄就是死于魔月剑法之下。”
“啊!魔门……魔月剑…”萧万剑失声到,一脸死灰__
月色益发清幽华爽,并着淡淡汾酒的芳香。两人渐渐有些醉意,黑影人一时来兴,从桌间猛然抽出他的剑,横于脸前,睨眼看着剑锋被月华映得寒光凄凄,白光泛然,不禁停了杯,似有所感悟,随即又持剑对天,仰头看着锐利的霜刃磨着月辉,不禁问到:“剑为何物?”问完脸对着他又问:“萧少侠。”
“是兵,是法;是义,是侠,或许还是……”他突然缄了口,感觉心里一阵锥扎,眉头一锁,连灌了两杯。
“还是什么?”
“是情,是爱…”他一提起这些,心越发疼,一时的豪情一下子像被冰水浇灭了下去。垂头,提壶猛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常性罢了,看得出你是个情殇之人。”黑影人说罢反手负了剑,走至石桌旁自斟了一杯酒饮尽,又到:“你当初为什么而握剑?”
“为道!为义!”他猛地抬头连想都未想坚决的回到。
这一问,仿佛激起了他已经遗忘了太久的那个:最初的梦想;这一问,仿佛又唤起了他已经沉埋了太久的那个:宏大的报复。但,他的眼睛立刻又黯淡了下来,有的只是片刻的光彩,他清楚的记得,记得小时候的梦想:系天下苍生为己任,在大一点的时候,为报效国家而习剑,到了如今,他的理想,紧紧是依靠自己所学的一技之长,找个安生立命的职位,建一个自己的家庭,在远大一点,建立自己的门派。当初梦想里国家的安危存亡,此刻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如今每每想起来,不禁让他觉得有些不靠谱,是什么?是什么让自己改变了最初的那个梦想?他开始头脑有些发沉了,开始有些逃避了,忙补充到:“只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或许是这世界在慢慢变大,也许是他自己的心在慢慢缩小。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一次次在缩小,在凌碎。儿时那些豪情壮志,一一未筹。虽有满腔如宏的志气,只得无奈的把它深埋。
甚至,他渐渐可以为了一个女人,颓废得一塌糊涂,呵!他不敢想像了,人一旦堕落起来,什么都无法阻挡;但他自己却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对她的喜爱。
界于梦想与所爱之间的他时时被焦灼着,矛盾着,这问题很可能会困惑他毕生,他想到这又饮尽一杯,强笑着说到:“毕竟人要现实些,那些都是太不实际的,天下间比我能力强的人还有许多,他们会有所担当。毕竟都是儿时的话,童言无忌嘛,呵呵。”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逃避。”黑影人把剑慢慢归入鞘,含笑答到。
他没有回答,在第一时间选择把眼神移开,看着如水的月华久久不肯在说话。
“难道你就打算这样稀哩糊涂一辈子逃避吗?难道你就甘愿如此堕落下去吗?难道你不应该有所担当吗?难道……”
“够了。”他突然打断了黑影人一连串的发问,虽然言语并不曾有怒气,但冲斥着遏人的力量。
“我观察了你好久,你是个可塑之材,如果自甘沦落,那真的太可惜了。想老夫也是过来人,平生最大的嗜好便是惜材。你我今晚的相遇,其实并非偶然,我已经布置了许久功夫,为的,只是希望点解你早日觉醒。”黑影人一番话说得有些语重心长,说完踱至他的身后,沉沉拍了两拍他的肩膀,便也无话了。
月色愈发清幽静谧,倾撒着瓦楞间朦朦胧胧有些滑白,犹如落上了一层清霜,又如一场小雪…他仰起头,半张着口,热气从口里缓缓流溢出来,带着汾酒淡淡的味道,凝成一丝冷香
,围绕着他周身。待反吸入口后,更多的是带着一丝冰凉,从牙隙间窜入喉咙,不知道是这夜里的空气太凉,还是他的心有太冷,他的呼吸开始颤抖着,喉咙开始拉扯着,几个眨眼下来,鼻内一阵酸辛流过:“呜…呜呜…”他在也没能忍得住,便抽搐着身体哭出声来。
夜沉,月深。
月光幽静,辉映着他满是泪痕的脸,一脸地朦胧。
无声,无人;万物悄悄,连黑影人也来不及接纳他的反常。
此刻的时间,没有腾出多余的时间让他去稀释这份压于心底太久的情怀。太快了,让他觉得,时间真的太快了,他曾经立下的愿望与梦想没有一个实现,而自己已经迷迷糊糊丢掉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壮志未筹,是多么令人辛酸的痛楚呵。
这一时间并不是太久,待他平复下来的时候,月悬西楼:“来!喝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黑影人一捋三寸发白地胡须,豪爽大声说。
“来!!”他顿然像换了一个人,豪情顿涨,举杯相迎,笑声更加放荡,有些让人发毛。
一时间杯影不停,觥筹相交,酒汁漫溅涂了一桌子,被月光耀得光影斑斓。待酒劲已尽六七分时,二人趔趄着身子,自持不稳,一手按桌,一脚踏凳,歪三斜四挥着醉臂,划拳罚酒作戏,扯着嗓门大叫:“碰到就来!四季发财!……哥俩儿好呀!六六顺呀!……”一声压过一声,边叫边变幻手指,或勾或扣,或舒或开。
转眼地下堆起厚厚一层酒坛子碎片,二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豪性大发:“前辈何不舞,舞剑,以增雅兴?”他看到桌上躺着有些摇晃不定的剑突然来了兴致邀到。
“你,你小子想偷着学!”黑影人乱着步,伸出个手指头点着他的鼻子笑到。随即又难以压抑心中的亢奋,又接着说到:“舞剑可以,以酒入剑却,却稍有不足。”
“哪里,里不足?”
“无诗无酒岂能入剑?如今还缺入剑之诗。”
“这个无,无妨!待我想它一想。”他言罢踏着乱步,双手向后猛一摔发,斜睨着眼低头沉思。
“这入剑之诗,以,以何为题?”他想了半刻回头看着黑影人问到。
“入剑入剑,当然以剑点题最妙,妙的。”黑影人咂着嘴笑说。
他不在言语,改把目光移向躺于桌面的剑上睨了一眼,一刻沉思,来回边走边想,半柱香左右,开了口:“敷衍出一首,还请前辈莫,莫要见笑。”
“呤来听听。”黑影人微笑到。
“浣冰凌霜碎风歌,藏刃曲名骨未折。”他脱口呤出前两句。
“有点,点子味道,且念下句。”黑影人笑催着。
他眨巴下眼接了下去:“磨砺千锐苦寒出,开天屠龙倚泰阿。”念罢连连摇头:“见笑见笑。”
“少侠何必自谦,习武之人能作出这样的诗也算难得。”黑影人忙起身笑着安慰。又忽然有所醒悟地说:“如今,今,入剑之酒,入剑之诗已得;酒剑诗缺一不可;有酒有诗,方能入剑,如今我就舞它一段又有何彷碍。”说完满脸亢奋神色难于言表。
于是踱起乱步,晃身朝桌旁,也不急着去抽剑,先自顾斟下一杯,擎杯仰头对月,缓缓念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念完只听见‘嘤——’一声低鸣,剑眨眼便被他抽出鞘来。只见他一膝跪地,一膝马步前跨,躬身倾地,单握剑之臂举剑斜挑明月,酒杯不知何时早立于剑尖之上,酒汁一滴未洒,他整个身体勿自带着醉态轻漾。念罢缓缓撤剑回来,剑刃浣着月光闪着鳞鳞幽厉地白光,影着他半张脸也有些苍白,待撤到胸前平持,又缓缓侧脸贴于冷刃,仿佛在有所倾听,眼光亦随锋刃滑过剑尖处,猛地起身一挑,一声喝到:“举杯邀明月!”此句一完,侧身朝后向下急刷一剑,眨眼间又腾出空手拈住下坠的酒杯,仰首皓月,大口一张,一气饮尽丢盏,吐了口浓浓地酒气继续念到:“对影成三人。”
黑影人这段剑舞让他暗自惊奇:他自己平身丝毫没见过如此奇异的剑法。不禁揉了揉有些发沉的眼一眨不眨地盯死。
黑影人丝毫未察觉他的异样,一心全投到了舞剑之上,伴着口气上升的洪亮与豪迈,他的剑招与身影逐渐显露锋芒与杀气,速度与变度愈发诡异起来,令人膛目结舌。
黑影人仿佛忘记了身外的一切,自顾边呤边舞:“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生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相,携——重诺痴。相期,邈——云汉!”剑决一完,独见他身影背立银扛,剑指明月,宽大的袖子也全滑叠于肩胛,露出茕劲凸兀赤条条地胳膊,转脸朝他笑问到:“如何?”
“非常诡异的剑法,似静处动,似安存危,动静相合,虚实相映,变幻万千!”他难以掩饰激动地神色。
“何以见得?”黑影人边收剑边笑问。
“当前辈你念到解、随、歌、舞、交、分、携、邈几个字时总会拉长,而剑招也在此由静幻动,动中有静,静中伏动,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找出破绽。”
“呵呵,难得少侠有心,这醉酒对月舞的剑,属于醉剑。也就当助酒之资罢了,来来喝酒!喝酒!”黑影人弃了剑换了新盏边斟酒边笑说到。
阴雨乍晴,日头蒸腾被雨淋湿的大地,整个天空闷热难当,犹如置于蒸笼。这是上路后的第四天了,人疲马乏,车老大口里不停呻吟着,他的伤口逐渐在化脓,缠住半边脸的布条已经被淡黄血液染开一大片:“你,哼什么?”闷热空气里冷冰冰的话从他身后车中传来。
“没…”他顿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很痛?”
“…是,是的。”
“化脓了?”
“是,是。”
“见过生蛆的活人么?”
“……”
晨曦的早阳下腾着淡淡的焚香味,剑门外的广场人烟鼎沸:“你说不说?此人是谁?”徐庶这些问题已经问了不下数十遍,他所能回应的只是低头一言不发:“好!”徐庶一摔长袖转身朝身下立着所有的剑门弟子大声到:“上剑弟子萧万剑所犯之罪有三:一,结交奸邪。二,色语调戏同门师妹。三,欲图杀师戮手足。按门规如何处置?”
“杀无赦!”众回音如洪钟,嘹亮震漾整个剑门内外。
‘或许我真的快要被弄死了,但愿能在死前在见你一眼,也不会有什么好遗憾了。’他想‘小雪,小雪,你现在在哪里呢?会来看我么?我快要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么…’
“萧万剑,你认不认这三宗罪?”
“我认。”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还想在见一面你的女儿—小雪。”他一脸安然仰头看着徐庶答到,人群顿时哗然:“死到临头,你依旧执迷不悟!”徐庶怒骂到。
“敢爱敢恨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况且正与邪,好与坏本来就没有区别。我觉得。”他一时间放得很轻松接着说:“万物平等,人亦如此,偏偏由于虚伪成性,划分出三六九等,而后互相残食瓦解,在名正言顺打着君子、正义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没有比这让人更伤心的,那么死了,也可算是一种解脱。”
人群被他一席话激得彻底哗然了,议论纷纷。任几位首座如何安抚,人心终究乱了起来。
“畜牲!留你何用!”徐庶话落飞身奔向立于三丈外不知哪个脉系弟子手里拔过剑‘嚯——转身朝萧万剑心窝急急戳来。
“我要死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安然闭上了眼,把脖子伸长等待着剑刃咬下。
‘以后的你会怎么样过呢?小雪,在以后看不到我的日子里,你会不会偶尔感到有些难过,或者有一点点空虚?’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想着。
早晨的朝阳是如此的美丽啊,他突然感觉到,这是携着金黄色的光铺满了整个大地,叶片上,树桠间,水面,地板,瓦片…它所照耀到的地方,都带着暖暖的气息,好舒服,好遐意。包括他的整个身体,也能感觉到阳光斜斜射到衣服上在通过衣料传到皮肤上那温暖的气息。这种美丽是他以前丝毫都察觉不到的。
‘朝阳与夕阳有什么区别呢?’他想。
这时的空气让他感觉到那么的冷,即使有阳光,但它的暖还很薄弱,无法唤醒他已经冻坏的身体。
‘怎么会那么冷呢?’他想。
他到开始有些怀念起日落的夕阳了,但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就他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夕阳的余晖染遍整个长安城,整个城里像铺满了金子一样,很容易让他想起老人口里经常提到佛爷们所住的西方极乐世界。
‘那里一定非常的暖和,应该没有四季,睡觉也不用盖被子。’他想。
现在是不可能这样,因为他快死了。这是朝阳,并不是他想象里的夕阳。本来朝阳是象征着开始的,但此刻间将要成了他的结束,他都不知道这世界还有没有章法可循,转眼朝阳便变做了日落前象征结束的夕阳,怎么搞的呢?
‘或许正如好与坏没有区别一样,一段生命的结束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他想。
‘我将要去远方了。’他轻声嘀咕了一句,他不知道他将要去的远方在什么地方,同样他也不知道他要去的远方会离自己有多远。
过于漫长,他只觉得时间,冰冷的剑尖顶着他的喉咙却没有进一步穿刺。
师傅或许多少都有些不忍心吧?他想。
他的眼睛自从闭上,便在也没有勇气睁开。这或多或少都会让他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师傅,长风…以及他久久未能忘怀的小雪。
‘他们或许对我绝望了。’他想。不禁喉咙滚了几下,呼吸又有些发涩。
“万剑,只要你说出这人的来历以及魔月剑的剑决,我们在场的各位首座也不会赶尽杀绝,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纵有心救你,你也要想一想我的苦衷。”徐庶一脸悲戚。
‘我有没有听错?’他想。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他的迟迟未死,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说出那位前辈的身分来历,以及他醉后教他魔月剑法的剑诀。
‘要不然呢?要不然呢?’他想。他一定活不到现在了,原来他如今的苟安,只是因为他还有一点儿的利用价值。
他原以为师父要说的,会是这些年来师徒俩一齐走过的时光。已经流逝得很远,但都值得他们回味,待说完痛痛快快一剑了结了他。那么他即使是死也无所怨恨的,毕竟他所造下的苦果得由他自己来承担。
如今倒让他愕然了,师父在乎的倒不是这些,反而是那可有可无的剑法口决。怎能叫他不寒心呢?
‘假如我说了会怎么样呢?’他问自己。不用说的,肯定又是一场杀戮,纵然那位前辈是魔头,但他那么豪爽,从遇到他那时起,便觉得他是个好人。
‘魔也应该有好人吧,都是人,只是叫法不同,为什么人的等级要分得那么森严?’他想。
他不想出卖他,不管他是不是魔,纵然是他也不会,他始终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的。
“师傅我不知道。”他淡淡吐了一句。
“你!”徐庶气得浑身发抖。
“掌门师兄,何必急于一时,小孩子难免脾气有些倔,让他好好想几天,待想通了,自然就好了。”纵剑首座房冲上前婉言劝慰到。
“房师弟,依你这样说,他一辈子不说便让他想一辈子?”徐庶有些燥火。
“掌门师兄何不把这事交付与我,我定当给剑门上下一个满意的答复。”房冲满面堆笑。
“掌门师兄万万不可!还是交付与我吧,房师兄的为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法剑首座丘楚林忙上前阻止到,边说边斜眼瞅了房冲一眼。
“丘师弟!你说我的为人有问题,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你倒是要给我个合理的答复,不然我断然不依的!”房冲被丘楚林一番冷语激得满脸涨红,上前趾高气扬大声喝到。
“哟呵!兔子的尾巴_长不了!”丘楚林回了他一声冷笑。
“你!你欺人太甚!看剑!”房冲一翻手腕往腰间剑柄一按,欲图拔剑,却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扼住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却是冲剑首座黄庸:“师兄,你别拦我,姓丘的自己找死!”房冲朝丘楚林骂到。
“何必伤了和气,我看这样吧,就由我来处理这件事情,掌门师兄你意下如何?”黄庸携着柔腔缓缓说到。
“你……”房冲与丘楚林一时气得语噎。
“就这样,尽快了结了。散吧。”徐庶吩咐完,感觉如释了重负。
无止境地黑暗在次包围了他:“万剑啊,你说出来吧,几句剑决跟一个人的名字就那么难开口吗?”黄庸在他身旁左右徘徊着说到。
“师叔,你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给我个痛快点的。”
“呵!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师叔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黄庸满脸失望,但依旧不改一往柔弱的语气。
“可能要让师叔失望了。”他闭了口不在言语。
“你真要这样?”
“呵呵,不说话?”
“师叔虽然好脾气,但也禁不住磨的,万剑。”黄庸见他丝毫没有反应,随即‘唰_’一收手中的九华扇:“上绑吧。”漫不经心吐出一句。
待撕裂般的痛楚把他折磨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晨,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他看不到任何光源,这让他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沉寂无光了很久。
手脚近于麻木的冰凉,让他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黑暗的空间里他更多闻到的是浓浓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的血流失了多少。
‘我要活着!’他嘀咕着。当一个人越是面临着死亡的时候,他的生命越显得蓬勃。他并非想到来日的复仇或者雪耻,此时活着的念头很单纯。
‘小雪,你在哪里呢?我好想你…’他想,唯独想到此间,他的心才会疼得发颤,甚至让他感觉到有些想哭。这是为什么呢?
“他还是不说么?”徐庶拨了拨灯芯问。
“这小子软硬不吃,很难对付啊。”黄庸显得有些为难。
“想当年我剑门多少人死在魔门屠刀下,就因为一套魔月剑压得剑门一厥不震,此恨不出,难以下咽!”徐庶把拨灯的铁签一掌打入桌内,恨恨地说到。
“咳…当年如果不要发生那意外,魔门怎会如此猖獗。”黄庸也颇为感叹。
“如今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徐庶语气有些挽惜而又沉重。
“师兄你真要这样?”
“还能有其他办法?”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师兄你要三思。”
“我自有分寸的。”
晨曦的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雨气,暂时缓解了一下荼署的热烈,一场早雨急急撒过,并不粘连,风吹来使人感到异常的清凉,神体皆怡,瓦间的廊檐水还在淋沥,并着清风摇撒,地面开始腾起一阵阵雨尘,随风飘扬,又失落大地。
大厅门前新铺了泛红的地毯,徐庶眼圈有些发黑,行至厅门前于红毯多立了片刻,待毯子吸附了足底的雨水,方才提腿揽起衫摆跨槛进厅,厅里光线弱去一丝,两旁已有弟子等待,见他来了,一色毕恭毕竟垂手行礼:“师傅。”
“恩。”徐庶左右扫过一遍,满意的应了一声,径直往正厅走去,转身坐定,清理好衣衫。又举眼环顾了座下立命的弟子,表情显得非常满意:“恩,好。下雨也没有迟到的,比起以前已经不在懒散,没有睡懒觉的了,以后要在接在励。”
“是。”众弟子异口同声地回。
“今天也无大事,散了吧。”徐庶说罢摆了摆手。
“是。”厅下弟子应后一色转身,井然有序排着队退出厅外。
“长风你出来吧。”徐庶从桌上抬起茶碗接开盖拨着茶叶漫不经心地说。
“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徐长风从后厅现出了身影。
“我还没老,这都察觉不到那真的该改名叫无用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小雪怎么样了?”
“师傅说笑了。我正是为小师妹的事情而来…”
“怎么?还在闹?”
“已经好几天没吃没喝了,送去的饭菜被掀了一地,前几日听得屋里叮呤咣铛的,最近这两天安静了,估计该砸的都砸得差不多了…”
“这孩子,前世我欠了她的债。”徐庶言罢弃了茶,一脸愁容。
“今个早便嚷着要上吊纵火烧屋,我怕闹出事来,便忙赶过来。师傅你好歹去看看吧,师兄弟们没一个在敢去劝了。”
“岂有此理!”
碗盖一个跟斗翻到桌边滴溜溜打旋,徐长风忙扑上前接住。
南厢阁楼下,还没上楼梯便听见接二连三的破骂声:“你们一个个都怕我爹爹,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为大师兄求情,大师兄平日待你们不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不依!”
“他怎么错了?跟我说了几句玩笑话就错了吗!我不依!”
“住口!家门败坏,养了你这么个泼猴!还像是女孩儿的样子吗!”徐庶立于门外厉声喝叱到。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少许便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小师妹,你不要哭,有话好好跟师傅说。”徐长风凑着窗劝到。
“滚开啦!要你管!”
“……”
“多事!”徐庶又喝了他一句。
“………”徐长风忙垂头退了半步,退至徐庶身后带着一脸的委屈。
“小雪开门!”徐庶拍门叫到。
“不开!”
“你开不开!”
“不开不开就不开!”
‘砰__’徐庶不等她说完一脚踢塌半边,径直硬闯了进去。
“呀!”徐小雪被吓得大叫一声,从桌旁凳上惊起身来,手中一个苹果径直滚到徐庶脚跟旁,虽然惊吓过度,但面目之间哪里有一点悲戚的神色。
“荒唐!”徐庶气得面色尽白,猛一脚踏向脚边的苹果‘叵__’果汁碎肉溅了徐小雪一身一脸:“爹爹……”徐小雪被吓得一脸土色,失声喊出半声,已尽要哭的腔。
“我怎么!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女儿!”徐庶点着女儿气得摔袖。
“爹爹,我错了,爹爹。”徐小雪忙上前抱住徐庶的左臂来回摇个不停,发着嗲。
“少来这套!谁跟你演的苦肉计?说!”徐庶摔开女儿的手,厉声喝问到。好在神色不似先前那般气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唔,长风哥哥,嘻嘻,爹爹我们演得好不好啊?嘻嘻…”徐小雪指着徐庶身后的徐长风一手掩着嘴笑。
“师傅……”徐长风声音开始有些惨淡,几乎弱得没气。
“长风哥哥淌汗啦!”徐小雪兴奋得拍手。
“出汗能解决问题!”徐庶扭身一步步逼近,徐长风一点点退却,如一只待补的鼠面对凶猛的恶猫,萎缩得没了鼠样。
“师傅…”
“师傅…我错了…”徐长风已退顶至窗下,在无可退之地,语气抖擞得利害,心突突地快撞出胸膛。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徐庶反而平复了严厉的口气,这倒更让他感到害怕。
“我只不过…大师兄他,他并没有,有多大的,的过错,我,我觉得…”
“你不记得他要杀你吗?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挡你还活到现在?”
“那并不是他真实的意图,他那时也是不能自己…”
“糊涂!”徐庶听他真一答顿然长起气来。
“小雪跟爹走!”徐庶也无心徐长风,知道他老实巴交又心软的性格,说了也白说。况且这并不是当务之急的,心下也就打算容日后在说,遂把目光移到女儿身上,喝到。
“爹爹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难道还让你在这胡闹!走!”徐庶容不得她分辩径直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出了门。
“爹爹轻点,好痛好痛…”
“师傅…”
桌间已布置好十数碟菜肴,单徐庶带着女儿围着桌子,已是吃午饭的时间。徐庶拣了块鸡脯子放入女儿碗里,自己却踌躇着放下筷子,一声长叹。
“爹爹你杂不吃哩?”
“烦!”
“有什么好烦咩?”
“还不是因为你!”
“我好好吃饭的,爹爹你就不用烦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玩,嘻嘻。”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徐庶语重心长。
“长大就不好啦,我不不想想长大。”徐小雪吃的正香,随口应付。
“咳……”
“爹爹又怎么啦?”
“为了你大师兄。”
“爹爹你不要打大师兄好不好嘛?”徐小雪丢了筷子粘进他怀里。
“可他不像我女儿这样听话。”
“那…那要怎么办呀?不打可以吗?”
“我也舍不得啊。所以只有我的女儿能帮你师哥不挨打。”
“好的好的,怎么帮呀?”
徐庶低头朝女儿低声咕噜一通半天方才开口到:“就这么简单!”
“唔,我想一小下!唔…唔…好嘛!”徐小雪爽快地应到。
“那就吃饭,吃饭。”
“好哩好哩。”
‘咚—’屋外响起一丝异常:“谁!滚进来!”徐庶怒喝到。
“师傅…是我…”门应声而开,徐长风畏首畏脚的蹭了进来。
“又是你!什么事情!”徐庶见到他便有些心烦地问。
“没…我只过来看看师傅气消了没有…”
“好了,以后又说。”徐庶开始有些不耐烦地答到。于是开始吃饭,转眼之间见徐长风像根木头立于庭下一动不动,顿然又火气上涌,怒喝到:“还不走!还想我请你吃饭!”
“师傅不吩咐不敢擅作主张…”徐长风被唬得忙行了个礼退出。
“哼!”徐庶有些没好气冷哼了声,继续与女儿吃饭。
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