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水粉色的杏花在山野里款款绽放,凉润的点点雨水悄无声息地流淌过光滑如绸缎般的花瓣,掩映中微微波动的桃心芽儿上,缀着几点墨朱色的红茶水渍,在微风中摇动下落花。一树冷风把人弃在时间的交叉路口,唯有那晃动在你琥珀色瞳眸中的杏花浮影仍似当初,舒缓轻柔、温婉明媚的感觉在春光中欢腾地绵延至今。
母亲,你最爱看杏花。水粉色的点点杏花像是你心中不可割舍的执念。那年的春天很长很远,可这杏花的开放似乎比那春天还要长远很多,而母亲你淡色的影子也总是沉默寡言地投落在潮湿的地面。每当春雨落下,湿润清新的气息便在身边缓缓起伏涨落,可这春天的潮湿微凉总让你发病。我瞧见你病快快地卧在榻上,轻倚着窗扇,眼睛中是缠绵的灰蒙蒙的忧郁,时不时传来几声虚弱轻柔的咳嗽。几点春雨飘飘然落在你凄清的眼睛中,清透又时而浑浊的水光便在瞳眸中有节奏而亦像是怜悯地波动。
寻以早月的细雨绵绵。孩童天真的欢笑声隐隐此起彼伏,淡淡轻缓的落雨声映透,一枝枝杏花高低交错着在枝头烂漫呢喃,相相交织着那些温软似水的柔情。"母亲,山那头的杏花开了。"我推开门,似乎是在这个春天第一次向您开口。是邻家的孩童在山野玩闹后把这消息带给我的,不是当面亲口告诉我的,而是因为我感受到她那衣袖间沾染的春雨将尽的气息,回旋着向我轻轻翻涌而来,携着若有若无的极其轻微的杏花甜香,使我不禁想闭上双眼陷入往日。
春雨将尽和杏花盛开的消息似乎总能让你眼睛里的忧郁减轻些许。你费力困难地从床榻上坐起,嘴角很轻很缓地勾起浅浅的笑意,两个小小弯弯的酒窝在面颊两侧漾开。良久,等得心中撑开一丝丝厌倦的情感,你才收拾好一切站在在门前。你试探地轻轻挽住我的手,金色的阳光下,纤细瘦削的手指缓缓勾住一双略显稚嫩的手,两双鞋子在有些积水的地面嗒嗒嗒笨拙地唱歌,顶着柔和湿润的春光就那样沉默地漫漫走着。我感到一切如海浪般翻涌的想说出口的言语,一下子全堵塞在了胸口,嘴巴轻轻颤抖,到底未吐露半字。
不知不觉间便漫步到了山后。一阵甜润的轻盈的微香钻入鼻腔,翻涌上了面颊。你恍然,轻快地走向前去,不同于刚刚沉重的步伐。抬眸望向那杏花树,湿润的风揉杂了点点云团,衔着这款款绽放的杏花的甜甜清香在空气中翻覆而来、翻覆而去。
多美丽,残留的雨水缓缓划过杏花花瓣,透明的浅薄的间隙是细碎的水洗胭脂粉,晶莹的雨滴粒粒圆润饱满,点点缀下,在花瓣上明里暗里隐隐烁着水光。你笑了,前所未有的明媚,不同于在父亲和我面前为了掩饰自己病况的那种笑,而是真挚灿烂,仿佛翻涌的感情全部欢腾在你的脸上,快乐掺杂着让你忘掉病痛的舒畅。
倏然,一声极其细微的鸟鸣与孩童们缓慢无忧,天真烂漫的欢笑轻盈地传入耳畔,我心中的潮水便突然也跟随着你欢快地轻晃而起。我们就这样立在杏花树下,望着丝绺的绒绒白云绣入干净得无一丝杂质的蓝天,我感到风声携着细腻的故事吹拂着心灵,带走了杂念,放缓了生活。我感到那心中的焦虑沉闷在春日的午风中被裹挟吞没,很静很松,那紧绷的弦嗡地一声松懈,被风吹拂着感染着,在甜蜜柔软的杏花香中安稳下来,一切都不言而喻。你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细腻的春风摩擦着全身,仿佛是一种细腻温和的触感,你似乎又回到从前的健康,没有病痛的折磨,只有无虑的快乐舒缓。
你爱看杏花,虽不喜欢春雨的潮湿缠绵但也喜欢春风。看见你这般笑着乐着,我感觉自己的心倒像是被抚摸着柔声呢喃,春日的气息像一杯淡淡却又无比醇香的酒,在你我的心灵中溢满。你望向我,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满池杏花,一种明媚似阳的气息在你身上弥漫开去,我就那样注视着你的眼睛,忧郁已经褪去,溢出来的是明媚与发自心底的快乐,好像你的病真的像我在许愿池前许下的那样痊愈了,春阳斜洒在我们的身上,好温暖好温暖。杏花又摇下簌簌桃心芽儿似的落花,翻涌的水白粉微浪中,像是红茶水渍般的花心在山风鼓动中浅浅摇曳。
如今山那头的朵朵杏花又开了,那般细碎温柔,雨丝在花瓣间细细穿梭串连,春光仰躺在深墨色的枝桠上,在温软的风中摇荡,我似乎又看见了你的眼睛中的满池明媚的春光与温暖的杏花,一点没变。母亲,你还会同我去看这杏花吗?你的眸中还会承载着满池杏花的明媚吗?如此,便就在这烂漫的春风与杏花的甜香中缓缓醉倒,忽视病痛纠折、不入世间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