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队长与黄上尉一行人历经重重险阻,差点迷失禁地之西的地下大溶洞。他们好不容易遇到壁光,才爬出的腥臭暗道。正以为重见天日之际,却发现天空乌云朵朵,前方更是一片幽暗绿野,三面峭壁,正面峡谷。此处像是河流发源地,湿气浓重,腐臭浓烈,碧草荡漾,泥潭遍布,似沼泽,更似芦苇荡。芦苇荡两边都是密林,奇树怪木,见不得一只鸟兽,听不到半声虫鸣。
晨曦已过,本该是一派生气景象,却是这般死寂,这般压抑。
众人惊奇,以为险要之地,遂放声试探,不曾料,声音层层回荡,转而草木一阵簌簌,点点共振,似扩音器。众人面面相觑,啧啧称奇。
历经暗道生死劫,黄上尉与邓队长渐渐有了默契。表面虽不愿说,但他们心里已然认识到禁地的厉害,深知面对陌生险境时,两人唯有协同一致、携手一心,才是挣脱层层险阻的最佳办法。细议后,两人决定绕过中央沼泽,顺左侧密林穿越。
黄邓二人带队,引领在前。不曾料,往密林边走得越远,队伍后面就越安静。
嗖,轻轻地,跟在最后面的一个人影,消失了。
嗖,很轻很轻,走在最后面的两人,也消失了。
嗖,不惊一草一木,又三人被瞬间卷走。
一个接一个,一拨又一拨,从后往前,跟随的士兵陆续失去踪影。
终于,有士兵突而惊乍道:“其、其他人呢?!”
俩领队猛回头,赫然发现,原本跟来的二十余名部下,竟消失了大半!仅剩八九名!其余人等,全都悄无声息地失去踪影,不留一丝痕迹!
众人大惊,举枪戒备,纷纷呼喊。
恰是如此,在沼泽地“扩音器”的作用下,周围荡起层层声浪。重音回响,草木摇曳,沼泽一片颠动,连带大地都像被撬着动起来了。
众人越发惊恐,猛抬头,却发现天空变幻,顶上黑云都挤了过来。不到半刻钟,竟天地昏暗,闪电四起,鸣雷大作。
众人仓皇奔逃,往沼泽中央跑。电闪雷鸣间,有人惊呼:“那、那是什么?!”
众人回眸,借着闪电的亮光,发现密林里出现大片三眼黑点。再细看,竟是长在树干上的狰狞人脸。众人直打哆嗦,愣是听出夹杂在雷声里的嗤笑——略带癫狂的嗤笑声,像无数个嘚瑟的老巫婆在狂欢。
突然,树影颠动,那些人脸开始变形。树根蠕动,突然拔出地面,抖了抖,猛缩——一伸一张,竟动起来了!树动了,像螃蟹一样爬动起来!
和着闪电的一明一暗,以及连番涌来的轰雷声,密林里大片的怪树摇曳枝叶,根部扭动,树洞传声,像雨夜墓地的厉鬼,面带狰狞地朝众人袭来。
100米。
哒哒哒,机枪乱扫,枝叶纷飞。但树干粗大,只一抖身,剩余枝头却摇得更厉害了,而步伐不变,速度不减。
80米。
有人猛甩过去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正炸中一棵怪树。树干以上,在爆炸声响中被轰掉了,仅剩半截躯干。但树根依然在爬动,高低起伏,步速不变。
可是,巨响声似乎激起了树群的愤怒——其余的高大怪树突而变得狂躁,嘶声更甚,直扬起树根,越过那些爬在前头的同类,翻滚着步子似飞似甩地跃到前面来。
50米。
树群看起来张牙舞爪,以铺天盖地的架势,碾压而来。
“跑、跑……跑!跑——!”
直至此时,才有人记起要逃跑。众人撒腿就跑,却不料,身处沼泽,才挪出几步,一个不小心,陷进泥沼里,身体动弹不得。
狰狞的面目瞬间压来,扬起树掌,一卷,把泥沼里的猎物瞬间卷起,一塞,把带着惨叫声的猎物塞进张开的树嘴里。树嘴?!是树嘴!只见,长在树身上的那张面孔突然扭曲,变成一个黑洞——像怪兽张开的巨嘴,继而一口吞掉了猎物。
紧接着,那怪树一阵颠动,周身扭曲,树嘴渐渐恢复成三眼黑洞,人脸再现——却与此前那面孔有所差异。仔细一看,隐隐间竟与被吞掉的那士兵的面孔颇有几分相似。不对,是越来越相像!就像那士兵钻进了树洞,在树身里隔着树皮往外蹭、往外看!面容似痛苦,也似张狂,很像一副扭曲的人脸!
人脸!“人”的脸!
剩余的人,被吓呆了。有人拿起机枪一顿乱扫,满声惊叫;有人两腮一鼓,憋气潜入泥沼里;还有人直接拉开腰间手榴弹的扣环,轰一声,与扑来的怪树同归于尽……
人群乱成一片。但在所有士兵惊乱之际,独有俩人出奇冷静。
树掌伸张,正卷向一名无法动弹的士兵,唰的一声,却被砍断了。救生绳一放,猛力一抽,那士兵被拖出泥沼。只见,邓队长与黄上尉挡在所有士兵之前,执着砍刀,扬着缰绳,冲着飞奔怪树而去。
“烟雾弹!”
黄树朝身后士兵一声大吼。嘶嘶声响,烟雾升起。绳子飞舞,唰唰的几下,拽住逼近的树掌。
邓队长脚下一蹬,纵身一跃,贴近树干人脸,扣环一拉,一颗手榴弹硬塞进树嘴里。
轰一声巨响,整树干被轰掉。余下枝叶一塌,树根一缩,便不再动弹了。
“弱点是‘脸’!”
邓队长大呼着退身,借烟雾掩护,与黄树一起,救起幸存的那四五名部下。
“我们撤!先撤!”黄树把众幸存者往后方草丛里推,转回身,却发现邓队长只身挺立,不动如山。
这家伙,是想与怪树群正面搏斗吗?!黄树大惊,但不禁拽起对方胳膊:“我们不是对手!先撤!快!”
邓队长猛一甩手,幽幽道:“你们撤!”
黄树立马上前,凑近邓队长的面孔。此刻的邓队长,眸光闪烁,颧骨鼓动,满身散发着视死如归的气息。这家伙……
“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他们……还活着!”
活着?!黄树两眼一瞪:“那是幻听!混蛋!”他大声骂咧,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人。
正其时,砰的一声,涌来的怪树一掌拍在沼泽边上,激起一片泥沼。沼泽颠荡,芦苇翻涌,直让人站不住脚。
“它们太强了!我们不是对手!”沼泽翻滚间,黄树朝着一旁的邓队长大声地吼。
突然,哗啦一声,巨大树掌贴着水面横扫而来,激起一片水花。邓队长一声大喝,脚一蹬,攀上树掌。哒哒哒,身如松鼠,飞檐走壁,顺树掌而上,朝树干而去。飞身一跃,军刀高扬,唰,猛刮一刀,树皮大开。
树干上的人脸瞬间扭曲,树洞传出的呼声更是凄厉。那面孔几欲挣脱树皮,要逃出来的样子。邓队长一怔,这面孔,这狰狞的面孔,竟与自己的一名部下极其相像!
他顿然刹住继续挥刀的念头。
树干再次扭曲,由下往上蠕动,似春蚕脱壳,更似在呕吐。不一会儿,在顶部树洞口竟渐渐吐出半截光秃人体。仔细一瞧,正是邓队长的部下!那人满身黏稠唾液,皮肤浮肿,闭眉皱眼,头颅低垂,像浸泡多时的死尸。
邓队长愣住了,忘乎所有的动作。
就在这时,怪树的树掌渐渐收拢,悄然围住孤身挺立的邓队长。突然,树掌一缩,便箍住邓队长下半身。
此时的邓队长依然怔愣,终究没回过神来。他身子被合拢的树掌高高举起,如待宰的羔羊,悬在半空里,怕是再也无法挣脱逐渐紧箍的根须了。
逮住了猎物,裸露的半截人尸却突然像活了过来:猛抬头,睁开鱼白眼珠,对着邓队长呈龇牙咧嘴状,并发出阵阵嗤笑,满是狰狞,满是恶心。
但邓队长却没被这突然的一抬头吓到,倒是眼角边冒出了泪珠。泪水顺脸颊而下,他哭了,对着眼前的狰狞面目,悲极而哭。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景,会看着自己部下在眼前消失、在眼前死去。面对狰狞,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滋生无尽的痛,钻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