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我儿时梦想启程的地方,是滋养我人格形成的沃土,永远住在我的脑海。家乡的厚重历史、美食美味、古朴旧景、乡音乡情成了铭刻于心的缕缕乡愁。
1.
我的乡愁是沉浸于对家乡悠久历史的自豪。
我的家乡被称为中华第一古县,自公元前682年置县至今已近3000年,是华夏大地实行“郡县制”之后唯一的一个连续相沿而不改“息”名不改治所的县。中原文化与楚文化的交汇融合,在这里形成了豫风楚韵的文化特色。
家乡地处我国南北气候分水岭北侧,位于淮河上游,淮河由西向东穿境而过流长75.5公里,河之北为广阔的平原,河之南为葱茏的丘陵。我的老家是河之北十公里处的平原小乡,物产和生活习惯介于河南的鱼米之乡与北方之间。
家乡土地肥沃,盛产小麦、水稻等主粮,有"不息之壤"的雅称。素有“有钱难买息县坡,一半干饭(大米饭)一半馍”的美誉。
自从到淮河岸边的县城上高中之后,我在老家居住的时间便很少。大学毕业到北方工作后,每年回乡的次数很有限,自从老母亲也到省城来生活后,回老家的次数更是稀少。
2.
我的乡愁是对兼具南北方风味的美食美味的眷恋。
家乡人既喜欢吃大米饭炒菜、炖汤,辣味重盐味重卤味重,也喜欢吃馒头喝米粥,夏天时节也好吃过井冰凉水的臊子捞面条,体现了南北方饮食习惯的大融合。
老家最为经典的特色美食是汤圆煮水饺,制作的程序很简单:先把汤圆入锅煮熟(漂起为标志),紧接着水饺入锅煮熟。小时候,家乡的过大年直到正月十六之后才算过完。从正月初一早餐开始,期间待客、拜年做客都少不了这道美食。
食者根据自己的口味喜好捞取汤圆和饺子。有人偏好甜食便多盛汤圆,有的不喜甜食就以水饺为主,多数人都是两样一起盛。一大碗汤圆水饺吃一口甜的喝口汤,再吃一个饺子,甜咸交替感觉极爽。
小时候就听说北方的习惯就是年夜饭吃水饺。有句俗话讲“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通常还会被调侃成打牌、下棋等文娱活动中弱势少赢一方偶尔得赢的形势。后来在南方上大学到北方工作以及走遍大半个中国,感觉家乡的这种半口味吃法是绝无仅有的独特美食。我便对自己喜好的这道半口味美其名曰“天下第一美食”,满足了对家乡的回味与自豪感。
家乡的美食点心油果子,算是具有北方特色的食物,其他地方称为炸油条或油馍头。
那时候,街上有两家卖炸油果子的摊位,我就爱有事没事地由那里经过,看一看过眼瘾闻个香过鼻子瘾,可从来没有买过一根。
最高兴的是,一年里总有那么两回,家里开设油锅炸油果子。母亲很是舍得,把半锅油加热,和了一大盆白面,炸出一大筐金灿灿的油果子。我们几兄弟妹便都可以趁劲吃几根大解其馋。原来是有亲戚家生孩子了,我妈要去给人家送月礼。那时候,送月礼提一大筐油果子(估计就是三几十条)配两包红糖,家庭富裕的还可能再配二三十个鸡蛋,就是上好的礼物了。那个时代,我的家乡糕点水果都很奇缺,把平常百姓人家难得一吃的白面过油炸制的油条视为果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得着机会跟妈一起去亲戚家送月礼,那是可以回味很久的高兴事。因为在坐月子的亲戚家可以吃上一大碗米花荷包蛋泡油条,碗里至少有三四个荷包鸡蛋再泡上一根油条,要多美味就有多美味,要多过瘾就有多过瘾。
还有一道南方特色的美味就是家酿甜米酒。
老家出产一种糯米,米粒个头短圆,产量不高,种植面积不大,不是主食粮。
母亲像变魔术一样,将糯米做成香甜的糯米酒:把糯米入锅蒸熟,得掌握软硬程度,关键取决于加水多少。糯米饭加点白糖直接吃也是很美味的。
放凉的糯米饭置入一个大脸盆里,加上一种田埂沟边很多见的红白花的酒曲花做成的酒曲子,不知道手艺人家是把它添加什么配料做成一两公分直径的白色丸状晒干当做商品卖的。酒曲子丸擀压成碎粉,参入糯米饭搅拌匀乎,中部拍出个碗状的坑。用朔料纸把盆紧紧包裹扎紧密封,隔绝空气。最后在外用棉被包裹严实以利保温,不过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温度。
放置约五天至一周吧。母亲端出盆隔着朔料纸观察即可确定米酒是否成熟。
启封的米酒,飘逸着沁人心脾的甜香气息。母亲说这样的米酒太齁不可以直接吃。盛出一两碗,加一倍的水稀释煮滚,即做成可食用的米酒了,不用加糖就很甜。如果再配以荷包蛋,就绝佳啦。惯常的搭配是米酒汤圆,这是南方比较普遍的吃法。
3.
我的乡愁是对于平原水乡与古朴老街遗失的叹息。
对于美食的留恋,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重温。但是对于家乡旧日的水乡美景的乡愁,却是一去不复返的怀念与眷恋。
家乡地处淮北平原,境内水资源丰富。我出生直到上高中之前一直生活在水域近半的平原水乡,街里街外街前街后皆是水塘连水塘、沟渠通沟渠。举目四望,水面到处是大红袍、黑菱角、鸡头菱(芡实的土称谓)等果实。那荷叶上的露珠映衬着荷花的美颜,那荷叶下的莲藕奉献着菜肴的丰满,一片连一片的绿意盎然。塘边沟岸芦苇丛生,迎风摆荡悠然悠然,鸭群、鹅群畅游慵懒。水面时常可以看到鱼儿跃出水面的丽影和溅起的水花。我们儿时的一大乐事就是结伴钩摘菱角、鸡头菱,下水里踩藕,这些水生食品既可以即摘即吃,也可以做菜,很是美味。
年底起鱼是很刺激的场面。我家侧面是街上的几大水塘之一,名叫岳大塘,似园近方,长宽都在二三百米以上,塘水最深处达两三米。塘周边栽种着的垂杨柳,想来都是在小树刚能承重的时候,熊孩子们都爬上爬下的,夏天里抓着树枝向水塘里跳水嬉戏,树干多被压弯歪向水面。
大塘归生产队集体养鱼。每到腊月祭灶前后,队里组织起鱼。十数只小木船分散在大塘的各个部位,专业捕鱼人员站在船上撒网,船梢上立有几只黑色的鱼鹰,配合着捕鱼人钻入水中捉鱼。大塘周边生产队的社员老老少少围观助威。队里有专人负责集中各捕鱼人的战果过秤记账,以便最后结付工钱;另外几个专人负责把鱼按照种类(花鲢、胖头鲢等主产鱼,以及鲫鱼、鲶鱼、小黄鱼、草鱼等各类杂鱼)和个头进行分类。生产队的干部在下午太阳余晖渐凉时根据捕鱼成果划出一部分外卖,同时计算出全队人均可分斤两数进行分配。全队各家都有了过年的鱼了。一派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场面,直到暮色降临才曲终人散去。
家乡的老街共两条,一条近南北向,一条近北东~南西向,呈近70度角交叉。沿街有供销社、外贸社、卫生院等大院站所有的土坯房或砖瓦房,更多的民房是土坯茅草屋,少数的有砖砌的基座,高矮不一、宽窄不同。
民居有的是前店铺后居住,店铺有糖烟酒小店、诊所药铺、理发店、缝纫铺等;有的是前过道一进或两进的商住两用宅院,院子里开办弹花铺、小磨油坊、蒸馍坊等。背街的民房一般都是土坯房,多以居住为主,个别也有开办豆腐坊、豆芽坊、竹藤编织坊等。街北头是一户人家开的供全街人买开水的茶水站。几千人的老街辐射服务于十里八乡的百姓,街上的居民自然就比乡下村庄的人容易挣到零花钱,生活条件相对滋润些。
我家总共搬过两次家先后有过三个住处,一直住的是背街里。最后一个住处就是在岳大塘东南角的土坯院落,三间堂屋一间厨屋,院子有个带过道的前门,有个进后院的小侧门,厕所就在后院临大塘不远处。后来在我大学期间,父母攒劲多年把土屋翻盖成了五间带走廊的预制板平房,院子打上了水泥地平,平房正屋门前两侧栽种着两棵白杨树长到成材时划掉做了家具。父亲很喜欢种树,每年春季植树季节,父亲都会买来很多树苗带领我们兄弟妹一起种树。院外周边栽上了白杨树、刺槐树,后院栽种沙松树林,水塘边就是垂杨柳。勤劳的父母指望着树木成材做家具或者卖钱补贴家用。小时候老家的雨水特别多,雨伞和雨鞋是每家大人小孩必备的常用品。夏天雨水大的时候,岳大塘的水荡满荡满的,我家的院落是大塘四周地势最低的一侧,塘水经过后院漫入到前院,院子里就有几尾鲫鱼或小白条游弋穿梭诚意惬意的风景。
直到去县里上高中前,我依然感觉很长很长的土屋老街蕴藏着很多故事,保存着我和玩伴们流连忘返的游逛印记。
不记得哪一年,早已经公社改乡了,土屋老街被推倒,重新规划了两横两纵加一条半弧过境公路的新街区,沿街都盖起了一色的三层楼房,底层为门面,二层三层或居住或做仓储房。这样的发展,却把我美好记忆中的沟沟塘塘给填埋废弃了。家乡人吃鱼、吃鹅鸭也都没有以前方便了,得靠商贩由乡下或者外地贩运。
塘接塘水连水的土屋老街,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搞得古朴神秘和厚重的文化积淀消失殆尽。看着一排排灰突突的砖墙水泥板楼房呆板地挟持着人们无奈地生活在毫无灵性的水泥街道间,感觉到的是无限的哀惋与叹息。
4.
我的乡愁还有对于过大年浓重年味失传的无奈。除夕年夜饭前要放上一大盘鞭炮炸去过往的晦气,迎接更新的气象和吉祥。初一拜年、初二开始走亲戚,艺人走街串巷耍狮子、跑旱船、踩高跷带给了百姓年复一年的期盼与欣喜。
我的乡愁在于自豪、眷恋、叹息与无奈,更在于随时浮现的家乡思绪。久居火车拉来的城市,尤其怀念几十年前土屋老街的闲适幽静,听惯了南腔北调,在大街上入耳一句家乡口音,立刻就产生特别的亲近感。
乡愁使得我神往儿时的快乐,乡愁填充着我莫名的寂寞。乡愁是我永远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