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说: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意思是说,人生在世,一俯一仰之间,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了。只不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选择。有的内敛沉静,喜欢宅在家里,思考问题。有的热情奔放,喜欢云天海地,放浪形骸。只不过取舍不同而已,生命本身无所差别。但生命中有个特殊的体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就是当自己陶醉于喜欢的事物中时,就能忘记了生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人会衰老,忘记了忧伤和悲愁。这是一种多么“快然”的体验啊!连王羲之都迷恋不已,转而又忧伤不已。待到从这种陶醉中醒来时,人不得不又接受生命流逝的现实和喜怒哀愁的侵袭。
“陶醉”是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为何在王羲之这里成了忘却生死烦忧的短暂天堂。在文人那里,千金易得,一醉难求,而“陶醉”就更难求了。
陶醉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醉是韦应物的“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陶醉是刘禹锡的“行到中庭数花朵,蝴蝶飞上玉搔头”;陶醉是捧上一本书,心临其境,物我两忘,阅毕合书,不知暮色已至。
古人千金买醉,委身于酒。祈望一醉解千愁,然而,酒的“醉”是麻痹身体感官而造成的短暂“失我”或“忘我”甚至“纵我”状态,待酒醒后,精神恢复常态,复而审视醉酒之态,会觉得不堪,甚至不耻。借助酒达到的“醉”的状态,只是短暂的自我麻痹和自我哄骗,是麻醉身体的精神逃避。而欣于所遇的“陶醉”不是借助外物,而是依靠精神本身的专注和排他达成的一种“忘我”的状态。这种“醉”同样能产生酒醉的癫狂之态,而这种癫狂是醉心于精神世界的自由翱翔,是超越时空的此岸至彼岸的顿悟。这种“醉”不是麻痹身体感官的精神放纵,也不是虚幻的豪爽快意体验,他贵在“真实”,真的情感体验,实的心理满足。
古人常云,人生得一知己,死亦足矣。而人生能得一事,陶醉其中,乃是一大幸事。陶醉其中,忘记生老病死;陶醉其中,忘却苦乐哀愁;陶醉其中,唯有心驰神往;陶醉其中,纵情逍遥遨游。
201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