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似无用却又不能丢弃的
伊恩·麦克尤恩在《做白日梦的彼得》这本书里,运用的是互相连贯又独立成故事的讲故事模式,这很像是中国的章回体小说,譬如《西游记》。 国内学界对章回体大致是这样一个共识:章回体,其特点是将全书分为若干章节,称为“回目”,概括本回的故事内容。一回叙述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段落,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但又承上启下。清楚是清楚了,但是,好像没有说出妙处来。大概西方人看东方,是从我们固有的眼光中跳脱出来的,竟然看到了我们未曾看到的妙处。
《诺顿文选·世界文学卷》第167页是这样写的,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文学样式(章回体)可以被描绘成一副广阔的织锦。它的妙处不在于创造新的故事情节,而在于填补细节,填补那些在以前的故事中被遗漏了的部分。一个戏剧家可以从中抽取一个事件,把这个事件发展成一个剧本,一个小说家可以从中提取一个时间据此创造出一部小说来。
消失霜这个章节,是个独立的故事,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如何对待“那些看似无用却又不能丢弃“的物件时的一个心路历程。故事情节简单,厨房的抽屉里充塞着大量看似无用却又不能丢弃的小物件,在某一个星期六下午,十岁的彼得想用它们来做一个东西用来打发打发无聊。东西没做成,他倒是发现了一瓶消失霜,只要在人身上涂一下消失霜,那个人就会消失。他觉得爸爸妈妈和妹妹三个人躺在草坪上晒太阳,也是看似无用却不能丢弃的,就在他们身上涂上消失霜,让他们消失了。然后,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却又做不了的事情。最后,白日梦结束,回到现实中。
故事胜在细节的着力。这也符合儿童阅读的心理,儿童是形象思维,阅读的时候,偏向于细细品味每个细节,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体验式阅读。
举例:那些躺在厨房抽屉里面的零碎小物件。书中费了不少笔墨来写。
我试着翻译如下:……起子,剪刀,胶带,图钉,铅笔。如果你想用到哪一样,你就先在抽屉里面找一找,然后再到屋子别处去找找。抽屉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呀:没有在本来位置的东西,没有用但是又不能被丢弃的东西,有一天会被修补好的东西。所谓的,还有一点点电量的电池,没有螺栓的螺母,很珍贵的茶壶的一个茶把手,没有钥匙的挂锁或者已经失效的密码锁,暗淡的弹珠,外国硬币,没有灯泡的火炬,奶奶在世时编织的一双手套中的一只,热水壶塞子,一块有裂缝的化石……(61-62)
这些小物件,其实我们很多人家会有,不知怎么的,就会渐渐有这么一个抽屉,里面充塞着许多无用的又无法丢弃的东西,因为保不定哪一天,它们可以配置在别的东西上。譬如说吧,一块拼图碎片,你如果丢掉吧,保不定哪一天,整幅的拼图就缺这么一块呢?
这让彼得觉得,是这些东西扰乱了他的思考,害他无法搭建新东西来打发无聊时光,就好像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周围扔着茶杯呀,茶壶呀,报纸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呀,橘子皮呀,空的酸奶盒子呀。这让彼得升腾起了一股怒火,你对你的家人无能为力,却又无法丢弃他们。这是孩子的思维。十岁的孩子会自动移情,在他们眼里,万物皆是一样的,包括人。
于是,出现了消失霜。彼得要让这些碍眼的东西消失,就算他非常爱他们。想起来一个真实的笑话,同事生了二宝,有一天,大宝对同事说,爸爸,我把二宝扔进垃圾桶了。当然,大宝没有扔二宝,他只是做了一个白日梦,让二宝消失了。因为自从二宝出现后,他明显感觉自己被父母忽视了。
儿童对于自己无法克服的障碍,会想办法让他们消失。
这个故事胜在,把这些无法克服的障碍,设定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看似无用却又不能丢弃的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