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不是一个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故事,里面的人冷静又理智到薄情,他们没有为谁哭天抢地,没有为谁倾尽所有,没有非卿不可,更没有生死相许。如果说到这儿你还有兴趣,那就认真看故事吧。
冬天讲盛夏时的故事,本就不合时宜,就像很久很久之后,才发觉那双淡漠的眼神真的别有一番意味,就像我和你,当初在一起得莫名其妙,后来也不知道为何会分开。
盛夏到来之前,惯例要有一场盛大的别离,也许错过的原因,就在于我不愿意承受任何人为我改变人生的轨迹,而我同样不能忍受自己为谁改变人生的走向。所以,你不南,我不北,一个转身,就是大半个中国。
跟陆晟分手后的第一百七十三天,叶浅在故宫文物主题的手帐上写下这样一段话,过期的儿女情长映着底色上的明景泰掐丝珐琅番莲纹盒,莫名吊诡。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初夏,她正在图书馆申请的自习室座位那里啃第三册的昭明文选,看的还是杂诗一段。接到他的电话,忙到外间去接听,他兴冲冲的说道,我拿到工作的offer了,四大诶,明天就可以正式签约。
她想说很多话,肯定他,赞赏他,不是因为四大真的很难进,只因为他是她爱的人,她希望他开心。可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很好啊。
他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漂在帝都。
她还是笑笑说,好啊……可为什么眼底莫湿润。
斑驳的梧桐树影下,是两个冷眉冷眼的人,似在争执,却又很疏离,填满了空隙的,全是理智。
“你不想我去四大你告诉我啊?
“我从来没有不想你干什么,我只想你能干你真正喜欢的事情。”
“那你说你不会跟我去北京又是什么意思?”陆晟的语气咄咄逼人,换谁谁不急呢,一直以来相濡以沫的小女朋友突然要陷入异地危机,对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来讲,怎么也算个大事。
“因为我有更想去的地方。”叶浅说的语焉不详,语气却是坚定得无可回转,大抵还是因为心里想得明白。
“可是,我也喜欢你啊。你好残忍,莫名其妙剥夺我继续爱你的权力。”陆晟的声音冲着叶浅执拗的背影响起,隐忍而深情,场景浪漫到可以入画,可他并没有追上去,是不是潜意识里,陆晟终究明白,叶浅是对的?他们终究是太相像的两个人。
一样倔强得不知深浅,一样表面谦卑却又傲在骨子里,连家庭环境都像,八十年代大学生出身的父母,二线城市里饿不死也撑不着的公职人员……是啊,他们都见过家长了的呢,一对看起来最不会分手的小情侣,依然没有抵御毕业分手潮的侵袭,还成为圈子里最早分手的一对,父母和旁观者都不免扼腕叹息。
“异地”这种词,意味着妥协;如果不妥协,就永远“异地”,这是个残忍又简单的道理,聪敏如陆晟叶浅,当然不需要将这层最后的窗户纸捅破——预见了异地之后的渐行渐远,所以这个问题必须马上解决。
“叶浅,既然四大和你不能兼得,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陆晟的问话总是这样没来由,他明明知道答案的,可偏偏要再问出来,仿佛不是为自己问的,而是为对方:你确定要这样?
“不是不能兼得,又告诉你做什么?”叶浅的回答也是云里雾里,她也想歇斯底里地喊出来:“我看着你为了各种A的考试不眠不休,剃个劳改犯的同款发型像一颗钉子在自习室皓首穷经;我记得你拿到面试通知时的雀跃语气和激动神情……话讲得太明白又有什么意思?”
隔着手机信号的高频电磁波,叶浅的冷漠都让陆晟不寒而栗;就那么一个瞬间,他明白要永远失去她了。这个中文系的柔弱女孩子,还和认识他的那天一样,单纯又倔强,眼睛里不容得半分渣滓:她太聪明,明白陆晟不可能放弃四大;她也太倔强,北京又有什么不好,再不好,还有他,不是吗?
男孩子总是自负的,以为在所谓真正的爱情里,理所应当就该是女生在不顾一切。
毕业前三天,图书馆全馆停电,叶浅已经几乎收拾妥当,准备来图书馆还掉最后的几本书,却看到只有十楼开放给毕业生人工登记还书:科技之于人,真是便利又设限,没有电,借还系统不能用,电梯不能用,这就代表要捧着一大摞书,走上十楼去人工借还,真实想想都是巨大的挑战——还在没有空调的炎夏六月。
叶浅最近浑浑噩噩,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逐自己过度理智的灵魂。背后有人打招呼都没有听到,直到人家追上她,轻轻拍下她的左肩。
“你也来还书啊?”是陆晟寝室的陈晨,一双眼睛看着叶浅,上下打量,难道再为陆晟检查,她有没有跟陆晟一样憔悴神伤?
“嗯。”叶浅的回答简短地让陈晨满脸堆笑的表情有点尴尬,叶浅却注意不到,或者就是不去注意?上楼梯的脚步一点也未停下。
“中文系的女神去哪儿高就啊?”陈晨的问题来的奇怪,他到底知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叶浅连陆晟都为透露她到底要去哪儿?
“杭州。”还是简短到听不出悲喜。反正就三天了,他知不知道,陆晟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
“好地方,正配你这样心境透辟的妙人儿。”
“你想去杭州?”话传得倒快,这不,第二天早上叶浅从热水房出来,正撞见陆晟。
听到陈晨传回叶浅的最新消息,瘫在电脑前的他猛然从座位上弹起:上次一起吃火锅他还跟她絮叨拿到了杭州某企的offer,因为四大这边要面试,便迟迟没有回应,她也是淡然一笑,说了句,“好啊,加油。”
“为什么你当时不说?任由我推掉杭州的offer?”
“我死缠烂打留你在杭州又有什么意味?况且,即便你现在觉得我重要,觉得这样的牺牲无所谓,以后呢?以后你工作不顺心、发展受限制的时候,还不是要回过头来在心里埋怨我;你之于我,我之于你,都是如此,何必呢?大家都不是活在偶像剧真空里有情饮水饱的人。”叶浅转身的时候这样想,未看到陆晟眼底闪烁的泪光。他以为她愿意他进四大,他以为她一定会陪自己。
最后的机会了,陆晟终究还是追上了提着有海绵宝宝贴纸的叶浅,“你当真不陪我去北京,就只为了去杭州那个不知所谓的出版社?”陆晟也有点失态。
“你觉得我不过进个小小出版社,所以就一定要为你牺牲,理所应当?”最后的机会,当面的质问,叶浅终究没忍住,歇斯底里。
“陆晟,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根本没必要这样纠结,就缠着你,不让你进四大,不好吗?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自己?”叶浅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毕业论文答辩完,人家各个在庆祝,奔赴各种饭局,只有她,天天窝在寝室吃酸奶麦片,比赶论文的时候更憔悴。
万万没想到,叶浅最后的答案是这样?
按照偶像剧的套路,大抵是陆晟或叶浅中的谁做出妥协,比如叶浅忽然决定去北京,比如陆晟陡然调到离叶浅更近的地方,可这只能是故事,而现实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是自私吗?还是不够爱,还是没那么多非卿不可,没那么多为你风露立中,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多年也许用不了多年,之后,陆晟会感谢叶浅,不管谁妥协,都会有心结,那又何必等到难堪的事情发生,真正想做的事情又无法弥补的时候外后悔?
叶浅的生日,陆晟不知从谁的口中套出叶浅的地址,送了大束的百合和黑珍珠的吊坠,还有一封信,谢谢你,让我学会不妥协地做自己。一早知道你无功不受禄的脾性,所以告诉你,你受之无愧。
叶浅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活得太明白的人,终究是痛苦的,预见了痛苦,避免了难堪,却不能让自己心不痛。
是时候重新开始了,上次联系的那个青年作家不错,一手的颜体字,有风有骨,还有那个D大的副教授也是单身,文院男神,文学评论写的洋洋洒洒丝毫不沾学术八股的怪风气……
闻着陆晟送的百合香,叶浅强迫自己想,不然呢?陆晟难道还会像小说里陡然出现在门外?
是有人敲门,叶浅忍不住眼底湿润,开门,却是楼上公寓又来吐槽她卫生间水槽下面漏水……生活大概就是这样,打汤漏水,一点也不完美,不完美到让你欲哭无泪。
生活还要继续,她还会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不知道时间和思念会不会让她学会妥协,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妥协才如此痛苦?
如果当时两人都冲昏头脑,为了爱情放掉一切原则,打打闹闹也是半生,可那不是他们,他们当初彼此吸引,就是骨子里的气,任凭外界风暴或取笑,都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倔强刚强到让人心疼,这样的两个人也许注定只能做知己,惺惺相惜。太像了,所以不可能长相守。
你不南,我不北,一个转身,大半个中国。此生纠葛已断,各生欢喜却需要更久的时间,即便心思透辟如叶浅。
链接是另两对陆晟和叶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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