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了整夜,早晨推开窗,扑面而来是格外清冷干净的风。整个京城都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这场雪让我的心情顿时明净起来,一大早便起了身来到院中,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脚步在院门口停住了,那里分明放着一篮温室里采来的新鲜的花,这么早会是谁送了花来?我好奇顿起,蹲下身查看,只见花篮底似隐藏了一枚信笺,我环顾了四周见无人出现,便小心地展开细读。
信中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二更,紫霄宫外,有要事相告。冥。”
玄冥?我吃了一惊,冷云宫是他现在巡视的范围,紫霄宫就在冷云宫外,地点倒是没什么奇怪,且若有要事,选择那样的地点确也僻静安全。他,到底有什么要紧关键的事要告诉我呢?我略略想了一下,将信收进了袖口,面不改色地重又进了房内。
“烧干净点,半个字也别留下。”我一边吩咐着锦绣烧掉刚才的信,一边苦苦思索玄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主子。”锦绣犹豫了一下道,“依奴婢看,肯定玄冥大人找您找不着了,您知道的,自从这次从云南回来后,宫里边就传……连皇上都……”
“好了!别说了!”我有些恼,站起身的时候将圆凳都碰得几乎倒下,锦绣立时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平静了一会儿,我才重又坐下:“你说,今晚我要不要去呢?”
抬头看锦绣的脸,马上便明白了她其实和我一样拿不定主意,以玄冥的脾性不是万分紧要的事他是绝不会用此种方法的,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心中已隐隐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一旦产生便不可遏制地迅速扩大,直至充满整个胸口,让人憋闷地坐立不安。
好久,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难以名状的感觉了。
“主子,用晚膳了。”锦绣的声音将我从沼泽般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这么晚了?”我诧异地看了看外边已漆黑一片的天,这一日竟迅速得让人猝不及防。
“打听过了么?”我舀了一勺粥却未放入嘴里。
“嗯。”锦绣肯定地点头,“打听过了,玄冥大人确实今晚值班。”
心稍微放下了一下,可真的要去么?答案没想出来,粥已经冷了。
“现在几更了?”我看着寂静无声的院外,这个时候,古人几乎都睡了,雪夜更显寂静非常。
“刚刚敲了二更了。”锦绣将炉火加得旺了些,“主子想好是不是要去么?”
我没有作声,只是将身上的衣物紧了紧:“好冷——”半晌才又答:“算了,还是睡吧。”
锦绣没有再问,乖巧地替我将被褥整好,又服侍着宽衣。然而当我躺在暖和的被中却辗转反侧,无论怎样折腾都难以入眠。
“锦绣!”犹豫之后终于又喊了一声。
“嗯?”锦绣披着衣,睡眼惺松地跑了来,“娘娘是不是要喝水?”
我摇摇头,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现在几更了?”
“大概快到三更了吧……”
“还好——”我急忙下床套上了鞋,“还是去一趟吧,不去心里总是不踏实。”锦绣应着声,叹息着递过一只手炉:“夜里冷,娘娘带着暖暖手,奴婢这就陪您一起去。”
到紫霄宫外刚好敲了三更,我有些心焦,这周围寂静无声,即使是白天也清冷得很,如今正值冬夜更是孤寒之地。张望了半天也未见有人出现,该不会来迟了他已经走了吧?想着再等片刻便回宫去,却听见身后的树木有响声传出。
“青……,娘娘!”
正是玄冥的声音,一颗心立时放下,我欣喜地回转头来,正碰上他晶亮的眸子,在寒夜里,竟是除了灯火外唯一温暖的光亮。
玄冥显然也很开心,几步便到了跟前:“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都三更了。”
我笑道:“起初是没决定要来,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夜里实在瘆的慌……”
“怎么不是你选的地方么?”玄冥惊讶的声音一出,立刻升起了不祥的感觉笼罩全身,“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我无法想象自己的表情,因为我已经来不及去思虑去恐惧去逃避,不远处已齐刷刷地亮出十几个大灯笼,原来这里并不荒凉,而是早已藏了太多的人,可却比荒凉更加可怖。
“苏顺华,玄冥大人,三更的时候还在后宫私会,可知罪么?!”说话的人嗓音尖细,却丝毫不影响他把该表达的意思表达的清楚透彻,他的面孔并不熟识,可他身后的面孔却再熟悉不过。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臣,叩见皇后娘娘!”
她在对面高高在上地笑了,象冰裂的声音。她恨我,我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回皇后娘娘,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谁陷害你的,你有没有证据?!”她不依不饶,我早该想到,德妃之后便是我了,当初的好只不过利用而已,如今我成了最入不得眼的人,而她的眼里又从来容不下别人。
“今早臣妾在门前发现一封信,约臣妾今晚见面,说有要事,臣妾并不知道是谁人相约。”话虽然牵强,却总是要说的。
“呵!”她又笑起来,“那么当时的信呢?给本宫看一看。”
“信……臣妾毁了。”我低下头,其实有些事注定要你承受的话,是无需辩解的,我早该明白。
“既然没了证据,又被我们这么多人抓个现行,你们还能说什么呢?!还是早些交代,或许本宫心软了就从轻追究了呢?”
一阵静默。
静默之后玄冥突然开了口:“求皇后娘娘明鉴,此事不关苏顺华的事,苏顺华今天来探望静仪太妃,直到入夜之后,小人适才在这里遇见苏顺华,便向她问个好。”
“是么?”皇后冷笑起来,“可本宫早先已问过了紫霄宫中的一干人等,说苏顺华今天并未来探望呢。”
“皇后娘娘果然心思缜密,令我等叹服,原来一早就守在这里问了个清楚,看来是早就知道今晚私会的事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玄冥却在使劲地朝我使眼色,力图打断我。
可皇后显然已被激怒:“真是个刁蹄子!在宫里嚣张惯了,本宫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去内务府认个罪,或许本宫会开恩免你们一死,要不然就一直跪着,本宫没让起身就不许起身!”
玄冥的脸变了色:“求皇后娘娘开恩,若要惩罚就惩罚小人吧,跟苏顺华无关,小人确实写了字条约她出来,苏顺华并不知道是小人的字迹,只是一时好奇才来到这里……”
膝盖被冰雪浸得生疼,可心却一点点地温暖起来,玄冥,我终究是亏欠于你的,你又何必?
皇后没有转头,依然冷冷地吩咐:“你们几个在这里看着,不许他们坏了规矩,一旦有什么事赶紧禀报!”
一直也跪着的锦绣着了急,上前两步欲拦着皇后:“皇后娘娘开恩哪!我们主子已经……已经怀了龙种了!”
“是么?!”有一丝惊讶掠过皇后的脸,又很快消失,仿佛是一直未经证实的疑问得到了结果,“怎么太医院没报过来呀,本宫可是听说苏顺华已很久没例诊过了,不要耍这种把戏,这是宫里,可不比江湖上那些鱼龙混杂的地儿。跪着!什么心思都别想!”
款款的裙裾越行越远,夜也在瞬间重新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