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搞大集体的时候,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猪肉。
春插或端午、“双抢”或秋收时节,生产队里杀猪。生产队分肉,照例是按工分。折算下来,每户可分到一两斤。过年的时候多一些,每户可分到十斤左右。再就是自家杀猪,除猪血脑髓外,还可以自留一些。
平时分到的那一点肉,一般就在当天解决,一家老小吃得汁水不剩。因为家里劳力多,挣的工分也多,自家杀猪时,会留多些。除去请客吃杀猪饭用肉外,还有些剩余。烙毛、清洗、切片后,母亲把它放在盛有盐水的蓄水坛子里,以备不时之需。过年时,肉分得多些,母亲就会熏几块腊肉,焙一些米粉肉。
在那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里,家里最怕来客人了。偶尔来了客人,除几大碗蔬菜外,母亲常常要加两个菜:毛葱炒鸡蛋和辣椒炒肉。我曾看见母亲从床底下蓄水坛子里捞出几块肉,细细地切成一片一片,用红辣椒、大蒜叶炒上一大碗。吃饭前,母亲还要再三叮嘱我和妹妹:不要总在鸡蛋碗和肉碗里夹,要让客人吃。
家里每年总要请些艺匠做工夫:年前要请裁缝做衣服,冬天要请铁匠打制农具,请人加工薯粉皮。有时还要请篾匠编织篾货,请弹匠加工棉絮。
每逢家里有做手艺的,母亲会热情地招待。除准备歇息的点心外,还要变着花样准备饭菜。母亲是个好手艺,简单的几个食材也会做得香甜可口。母亲的拿手菜是豆渣饼炒腊肉。家家户户过年磨豆腐,很多人家拿豆渣喂猪,母亲却化腐朽为神奇——在豆渣里掺些糯米粉、辣椒粉,发酵蒸熟定型,熏干成猪肝似的豆渣饼。母亲做的豆渣饼炒腊肉,色香味俱全,人见人爱,堪称一绝。
有时,母亲也会把辣椒炒肉、豆豉蒸肉、青椒炒油渣,换成豆渣饼炒腊肉或米粉蒸肉。
记得有一年,家里请依凡两口子来家里做衣服。完工的那天晚上,母亲特意从石灰坛子里拿出珍藏了很长时间的米粉肉。席间,母亲多次劝两位师傅吃肉,还把肉夹到他们碗里,两位师傅推辞后又把肉夹回到菜碗里。见人家这么客气,我偷偷地把肉夹到师傅碗里,还用米饭堆在上面,师傅直夸我懂事。可不知为什么,师傅一走,母亲便骂我死蠢。
每次吃粉蒸肉,我和妹妹每人一块,从不多给。一块粉蒸肉,妹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我则一块肉咬成两半,这顿吃完下顿还有,常惹得妹妹直流口水。因为这事,妹妹没少挨母亲教落。
大姐告诉我,二姐曾经也吃肥肉,自从背屋姑姑家过屋吃过那次后再也不碰了。那次酒席上,二姐夹了一碗肉,吃到犯腻了。
记忆里,曾跟父亲用土车子送猪到肉食站。父亲在后面推,我在前面用绳拉,遇到沟沟坎坎,猪会震得嗷嗷直叫。到达肉食站过完磅后,猪身上就有了蓝色的方形印戳。
记忆里,猪是有等级的:160斤以上为特等;150斤为甲等;131斤以上为乙等;丙等要达到110斤。
记忆里,曾清早起床到陶坪肉食站排队凭票买九角八分钱一斤的肉。
……
几十年过去了,那香甜的杀猪肉,那肥而不腻的辣椒豆豉肉,那香喷喷的米粉蒸肉,那人见人爱的豆渣饼炒腊肉,至今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