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世界,我们要把功夫练到第几层才不致受伤害----亦舒。
第一次见到茜茜,她正在用细软的纱布一点点抹掉一个女人额头上的血痕,另一只手用激光笔深深的刻下痕迹,她带着白色的口罩将半张脸都遮挡住,但是依旧挡不住一双水零的大眼,睫毛像是一双翅膀,有力而又轻盈的忽闪,额头上红色的痘痘不客气的冒了出来,不过依旧不影响美人的骨像。
茜茜是一名职业纹绣师,来的顾客都是提前预约,不到20平米的小小工作室挤满了各色人。开始认识的茜茜,是精明算计的纹绣店老板,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亦舒口中那个功夫练到很深的女人。
茜茜告诉我她前几天刚刚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我有些好奇的问:“你原本叫什么?”
在我眉毛上激光笔突然停顿了一下“原来叫珍妮”茜茜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悦。
但我在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不小心窥视到别人的秘密,而感到抱歉,小心翼翼的回到:“还是茜茜好听,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就叫《茜茜公主》”
茜茜叹了一口气后说到:“我倒不是嫌难听,但是珍妮、珍妮叫起来难道不像真离、真的离婚,就好像诅咒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回茜茜的话,也许珍妮这个名字的记忆对她来说并不美好,又或者对她来说回忆的过程是残忍的。张小娴说过我们应该慷慨些,那么回忆不至于那么痛苦。但是有些事情太过慷慨,是不是就是对自己残忍。
02
后来茜茜告诉我,珍妮这个名字是亲生爸爸给的,她觉得这就是对自己的诅咒,每一段感情都要被这个名字烙印上。
高中毕业后茜茜没能考上好大学,家人便安排另一个小城市里的职业中专,这种职专花点小钱就可以混个毕业证。当时年龄还小,阅历不多的茜茜以为只要离开家,一切都是新开始,便满口答应。
没有家人的监督和管教,在职专的半年后茜茜恋爱了,对象是职专的同学,是汽修机械类专业。一心认为只要有点技术的男人,比起那什么都不会的亲生父亲还是踏实的多。更重要的是这个男孩对自己百依百顺,常常大清早茜茜还没起床,男孩就会在宿舍楼下,等着把热腾的早饭送到茜茜手里。还把茜茜的生理期算得很准,其他女孩男朋友都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个人心甘情愿的做着一切。
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是有偿的,是可以随时收回的,当时天真的茜茜以为这就是毕生可以依靠的一切,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能靠住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茜茜19岁时怀孕了,当时的男朋友也才20岁,乳臭未干的两个人决定生下孩子,男友坚定许诺茜茜我养你,19岁的茜茜相信了男友的话,年轻的茜茜感觉到自己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万般幸运的遇见了真爱,不顾家人反对,甚至断了跟家人的联系,跟这个男孩私奔了。
孩子半岁后在茜茜的压迫下,男朋友从汽修店请了假带着茜茜第一次回了家。茜茜说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愿在回的地方。男朋友的家在乡下,房子是泥土胚子,父母靠种地和回收垃圾生活,晚上睡在屋子里都是难掩的酸臭。
茜茜这次回来本是想与男友扯证办结婚,却被眼前巨大的欺骗吓懵了。真相被揭开往往都是难以接受的,茜茜难以接受男友口中做生意的父母,变成了回收垃圾的,更加无法接受男友日间暴露的真相,这个眼前朝夕相处快2年多的男人有精神疾病,男友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厕所自言自语,更加让茜茜对这段感情的绝望来自于经济的束缚,于是孩子1岁时,茜茜拿着唯一的钱,买了一张车票独自一人逃回了家。
茜茜说第一段感情里最对不起的是那个被丢弃了多年的大女儿,长大后有一天也许会恨她。
她从来没想过曾经发誓要做好妈妈的自己,也会做被儿女憎恨一辈子的事情。人生便是如此,启程后就无法回头。
相隔三年后茜茜再婚了,茜茜说这次自己办过像样的婚礼,丈夫也是正经的生意人,一开始什么都很好,但是诅咒还是来了,噩梦是从怀孕的八个月开始。
那天丈夫做生意到很晚回家,喝的很醉被司机送回来。茜茜一边帮丈夫收拾一边几句责怪的话下来,丈夫突然变了脸,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使劲把茜茜推了出去,头撞到墙上温热的血一下子从脸颊往下直躺,慌了神的茜茜一边嚎啕大哭求饶,一边找电话求救,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有半点闪失。
到警局后丈夫酒醒了,对着茜茜又是下跪,又是自打巴掌,说尽了好话。连警察也并没有多言几句,只是让他们夫妻先自己解决,茜茜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第一次把家暴的委屈忍了下去。但是很多事情有一次必然有第二次,自己的忍让不但换不来理解和心疼,反而让事情变本加厉。就这样茜茜断断续续的被家暴了2年,最终让茜茜忍无可忍的原因,是丈夫把茜茜打流产了。
流产出了院后的茜茜,偷了家里的一笔钱,去了沿海城市学起了美甲和纹绣。那时候的茜茜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已经毫无爱意,离不开是自己无法独立活下去。学成之后对丈夫提起了离婚诉讼,这一次她争取了女儿的抚养权,她决定做个单亲妈妈。
“创业的那段时间很辛苦,客满的时候做到晚上11:30我都还在做,看着街边的灯都暗下去,我还没回家,想着女儿还才3岁,陪的时间那么少,自己还是对不起她”说到这里茜茜抽着的烟,被她按灭了。
茜茜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并不是自己运气太差,遇人不淑。就是自己太渴望被爱了,一旦遇见一个对自己好一点的人,都会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的全部,从未想过有代价的好可以很痛。
03
“你知道吗?第二次推我入坑的是我妈”说到这里茜茜眼里已然有泪水,被灯光反射的晶莹剔透。
茜茜8岁时妈妈离了婚,妈妈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年妈妈带着茜茜,嫁给了一个铁路工人,再婚后妈妈一直对茜茜抱怨:“就是因为你这个拖油瓶,我才找不到好一点的男人”茜茜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妈妈的拖油瓶。
弟弟出生后茜茜终于明白了,本来对母女俩冷淡的继父,开始多了一点关心。也因为弟弟,渐渐的茜茜连妈妈的最后一点关心都失去了。
离婚后茜茜的女儿一直让妈妈帮忙带着,一次妈妈跟茜茜摊牌,帮忙带外孙女可以,要给的钱一分不能少。但刚刚步入社会的茜茜经济拮据,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又想起妈妈帮弟弟带孩子一分钱不要还是倒贴,心里极度不平衡的茜茜,一下子与妈妈吵了起来。
“我妈倒是好,她说我就是命贱,就应该让我前夫那种男人收拾我”茜茜苦笑着对我说。
茜茜的这门被家暴的婚姻,是被妈妈安排的,他们在茜茜嫁过去之前就知道前夫脾气不好,前一段失败的婚姻就是因为家暴。前夫第一次见到茜茜时,觉得茜茜温柔脾气好,还很漂亮,私下与茜茜父母商量愿意给彩礼50w,并且保证今后不会打人。当时正值弟弟赌博欠下一笔钱,正好拿着茜茜的彩礼钱可以填补,妈妈瞒着前夫的家暴史,撮合了两人。
“你觉不觉得我就是那个电视剧里的樊胜美”茜茜自嘲到。
茜茜和樊胜美都是那个“伏弟魔”,用牺牲了女儿的幸福换取儿子的利益,但是就算是女儿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从小就被教育要牺牲的茜茜,在最昂贵的终身大事上,被父母标好了价格打包给了他人。从小要求被分享,而从来没有得到足够多到可以分享。就这样茜茜把想要被爱着的感觉,一种童年缺失伴随茜茜长大,于是他人给的一颗小小的糖果她都万分珍惜,但是有些糖是诱骗,这些是父母从未教会茜茜的,让她在现实生活的残酷里学到头破血流。
现在经常可以看见茜茜在朋友圈中晒着,与女儿一同旅行的照片,我曾给茜茜留言说到:“你现在是励志女神”
她却告诉我,她谁都不想励志,现在有了工作室,生活和女儿都越来越好,不是因为自己多牛逼,如果当时自己没走出来,现在谁也不会说她是励志女神了。有些走错的路不可怕,怕的是走不回来,曾经没有得到过的,自己给自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