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登山,原不为甚么壮举,亦非有意效仿古人。只是心血来潮,便踏上了这七千台阶。
初时石阶尚且平整,渐渐便嶙峋起来。脚步先是轻快,后来便一步一顿了。山风不识相,偏偏迎面扑来,又从领口袖口钻入,凉丝丝地贴着皮肤游走。这风倒也古怪,分明是同一阵风,掠过树梢时呼啸,穿过石隙时呜咽,待到拂面之际,却只剩下一点微凉的触感了。
石阶被无数人踏过,中间微微凹陷,显出一种温润的光泽。蚂蚁在其上忙碌,排作一行,有如 miniature 的商队,搬运着比自身大数倍的收获。我小心避开它们,不料却惊起一只蚱蜢,倏地跃入草丛中去。
山中流水声时远时近,忽在左,忽在右,竟捉摸不定。循声觅去,乃见一线白练从石罅中泻出,撞在青石上,迸作万千珠玉。以手掬之,冷意直透掌心,精神为之一振。
草木之气,春夏浓郁,至秋则转为清冽。松针铺了厚厚一层,踏上去沙沙作响,散发出淡淡的树脂香味。枫叶初染,犹带绿意,只在边缘透出些许红晕,像是少女羞赧时的脸颊。
愈往上行,人声愈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静谧。这静并非无声,而是万籁俱寂中的生机勃勃——虫鸣、鸟语、风吟、水响,交织成天然的乐章。坐在半山亭中,看云来雾往,忽然觉得心中块垒,不知何时已消散无踪。
登山何益?或许不在登顶之刹那,而在这一路之相遇。遇山风之飒爽,遇石阶之坚忍,遇流水之灵动,遇虫蚁之勤勉,遇草木之枯荣,最终遇见了平日不曾留意的那部分自己。
及至下山时,暮色已合。回首望山,它依旧矗立在那里,沉默如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