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以前,我生活在小山村,整日里玩弓逗猫,爬山跳田埂。
奶奶养的小黄狗在溪涧撒欢,契而不舍追一条灰白水蛇,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叫好。小黄狗咬住水蛇,兴奋地甩啊甩,蛇卷曲着身子试图缠住狗的脖子。缠斗场面太激烈,我围观得太入迷,不慎在光滑的岩石上摔倒,鼻子磕出血,一滴一滴流血不止,忍不住脑补自个得了绝症,又哭哭啼啼跑回家找奶奶。
奶奶和几个老太太围坐在八仙桌前,一边念佛经一边用黄纸叠元宝,这些念过佛经的祭祀用品会在每个月的赶集日,由爷爷挑去卖给镇上的白事用品店,店里卖寿衣、香烛、冥币……这是老人家的收入来源。
上学练书法后为奶奶抄佛经,自制的小册子,封面是她从一本挂历上剪下的,一只颜色鲜艳的凤凰,翅膀上还点缀着金粉。内页抄:“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嘴馋的时候,爬床底就能找到买零食的钱,一元、五毛,通常加起来会有五到十元不等。长大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爷爷奶奶随手塞在被褥底下的零钱,时间久了一个个掉落床底,就这样成了我的百宝箱。
秋收季节,待收割的稻田里会有结巢的鸟,同村的叔叔伯伯喜欢把掏来的雏鸟送给我。
小鸟们刚刚长出细绒毛,没学会飞,我将它们养在奶奶的铜制暖手炉里。每天喂米粒,还挖小蚯蚓(那时我还不怕蚯蚓)。有一只雏鸟的翅膀渐丰,趁我喂食期间扑棱着翅膀飞出,高高低低地飞几步,落在门口的樱桃树上,我追了几步,最终决定放它走了。之后,剩下的雏鸟没有一只活下来,我也就不再养鸟。
六岁的时候,我离开小山村,被送到幼儿园,因为七岁就到了法定可以上一年级的岁数。
幼儿园是伯母开的。爸妈原先的打算,是让伯母上半学期教我一些基础课堂知识,然后经由伯父的关系,直接让我插班进入小学一年级下半学期就读。幼儿园不大,教室的顶部挂满了塑料水果藤蔓做装饰,课桌和小板凳都是天蓝色的,四面墙上画着卡通彩绘。
我顶着一头丑丑的自然卷男孩头(我妈为了方便伯母照顾我剪短了我的长发),带着山村丫头的俗气,又孤僻又敏感,因此那时没能成功找到玩伴。夜里经常闹觉,半睡半醒间哭着喊着要回家。伯母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我,蚊帐被不远处的风扇吹得拨动撩起,淡淡的蚊香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
爸妈来接我的时候,我还在后院逗伯父养的画眉鸟。它的眼周围有一圈白色的边线,时不时扯着嗓子啼鸣,婉转悠长,不像我养过的那些小麻雀,只会短促的喊“唧唧唧”。
后院是我最喜欢待的地方,有鸟,有很多植物,石榴树、山茶、枣树、金桔树、蔷薇、木芙蓉、石楠……虽然它们大多被装在精致的陶瓷花盆中。还有一口井,井口半米左右宽,井水清澈清凉深不见底,每当伯母开始洗衣服,我就喜欢拿着木桶打水玩。
一个多月后,我的上学计划正式宣布失败,爸妈只能回来带我一起去外地。
坐了很久的长途车,吃完了一斤龙眼和一斤鲜荔枝,车内散发着汽油味和汗味,还有婴儿的屎尿味和哭声。颠簸中我终于吐了,吐得昏天暗地,龙眼和鲜荔枝吐出来,胆汁都要吐干净。从此,我开始晕车,也晕龙眼和鲜荔枝。
再后来,我成功融入城市的幼儿园生活,跟你,跟他,跟每一个小孩都一样的,千篇一律的经历。没什么独特之处可以提及,但庆幸的是,平稳健康地长大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