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时路

    早饭后便带着父亲一路蹒跚来到这里。

      自从上次在这里摔了一趔斜之后父亲也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每次走到铁路口我说准备走铁路时他总是一句话“你忘了我那次差点摔倒”,我们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了而走马路了。马路倒是也行,走的路数也不少,每天大概有一万多步吧。他步子特别小,脚几乎离地面一厘米,关键是时间花费长了不止一点——两个多小时,走完之后一点汗不出,我认为就是根本没有起到一点运动锻炼效果。

      也难怪,父亲年龄大了,又有点老年痴呆,前几年还能拿着电话(定位手表)单独出门,再后来就不行了前段时间在大妹家里,因为口罩缘故大妹忙着又是组织做核酸又是排查小人而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带他,所以老爷子也就懒下来了:吃过饭就躺床上要么发愣要么看电视要么睡觉……回来这十几天一直是这样——只是多了一样:陪着他按照他的节奏慢步走,上午5000步下午5000步一共万把步。

      今天凌晨两点终于爆发了:两点多钟我被一阵抖抖嗦嗦声音惊醒,抬头一看他不知啥时候已经穿上衣服坐在床上。我问他咋了也不吭声,就是那样坐着;再问还是无言……然后,让他看表,好劝歹劝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把他劝进了被窝;再然后,轮到我瞪眼睛了,并且还是不敢开灯的那种一直到天亮。

      头疼,开炸欲裂的那种疼法!摁着太阳穴强忍着疼给他端上饭看他吃完就开始了他的“晨练”。

      路上人极少,也许是冷,也许是其他的原因人们都不敢或者不愿意出来。他依旧蹒跚着挪动着,我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而挪动。偶尔教教他把双臂甩起来带动迈腿的频率或者是让他尝试着倒走,即使这样也不过走几步就忘了而又重新挪起来,后者干脆就免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尝试的。

      又来到铁路口,并且我是很坚决的要走铁路枕木的,原因只有一个——走枕木他的步幅会大一点,节奏也会适当快点儿,腿呢相对应抬高一点。所以当他说害怕摔时我把手递给了他说:没事,我拉着你就没事了。


      一步、两步、三步……刚开始他是忐忑的,我能感觉到他紧紧攥住我的手。走了几百步之后就渐渐放松了,偶尔能感觉他会猛的攥一下,再然后就慢慢轻松起来,只是还得牵着我的手,仍是害怕的样子。

      我也慢慢放松了。随着他老人家的节奏走着……

    在我的记忆中这条铁轨那时候是带动了这个资源县的经济发展的:一车皮一车皮煤炭拉出去一栋栋楼房盖起来终至两个大矿宣布破产而它也终归寂寞。

    在我的记忆中这条路我走了很久的:求学时期背着母亲亲手蒸的蜀黍面窝窝头、红萝卜白萝卜香菜掺在一块儿或者是芥丝儿、芥叶儿掺黄豆腌制的咸菜从老家沿着铁路步行二十多里到学校,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准时被车笛唤醒,赶紧到教室点着蜡烛早读。歇大周了一群小伙子背着书包走在铁轨上玩儿平衡。一直到我离开这里坐上公交车重新开始求学路。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应该是每过俩月就会走这条路的。沿着铁轨两边的土路,骑着那辆“飞鹰”自行车,车后座带着一袋麦子到学校换成饭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袋七八十斤的粮食我基本俩月就能吃完,即使这样初中毕业大概也就是一米五六的个子。

    在我的记忆中参加工作那年岗位培训也是走这条路的。骑着我的那辆“二八大杠”早上从单位出发沿这条路到培训地点,晚上再沿这条路回单位上晚自习(毕竟孩子们课程更重要,即使安排了住宿也是不敢住下来的,好像耽误了孩子们的课程就是罪过)一直一个月。

    在我的记忆中刚进城里也是走这条路的。那辆“二八大杆”在陪我进城之后终于光荣“下岗”——一条条宽敞柏油路修起来了,我每周回老家一次,要么是坐公交,要么骑摩托。

    在我的记忆中在周末我和妻会带着父亲(去年以前吧,那时候他老人家根本不用扶自己就能走十几里铁路的)一直走到我老家所在乡镇的村子里。

    ……

    不知不觉中它也“下岗”了,前几年还能听到汽笛声,这几年终于彻底的沉默下来,成为“网红打卡地”:春末人们带着镰杆扳两旁树上的槐花;仲夏的夜晚还有人打着电灯照蝎子;深秋季节是最引人的吧:两边的树叶黄了,金灿灿的,不停的有大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

    “出汗了,咱回去吧。”父亲说。我看看老爷子的额头确实出汗了,却又冷不丁的发现他不知啥时候吧棉袄拉锁给拉开了,赶紧叮嘱他拉上避免受凉以至于感冒。

  “累不?”“有点。”我问他答。

  “歇一会”,把报纸摊在旁边的草地上,扶着他蹲下坐在上面。然后他歇着,我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普及版的《瓦尔登湖》看着,并不时的听他念叨那些“老古经”。

    回家里看了计步器:一万多步,目标达成!最起码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明天还是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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