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续(三)绯闻
一
晦日,子时,新台馆驿,摇曳的烛光,窗上,两个黑暗、硕大的脑袋投影几乎交叠一处。
“孔长子回帝丘了!”浑良夫帅哥的声音有点抖。
“知道!这迂人,整天叨叨他的‘仁’,陈侯那老狐狸会信他!肯定轰他娘的滚!”蒯聩太子声音雄壮。
“嘘——悄悄,我们在流亡耶!”
“恁个赖爪七孙,可张个啥!”蒯太子飙了帝丘经典土骂,“我姐是你主母,你都敢偷,熊脸怂货,脐下三寸英雄。”
浑帅白脸一红,尴笑了,“对您我是忠心的,可如今奈何?万一君……您爹,重用孔长子呢?”
“帅师破帝丘,夺老头子鸟位,杀淫南,驱孔丘,岂不快哉!十分得劲!”蒯太子挥手,若指挥千军万马状。
浑帅又“嘘”,加上一个大拇指和中指捏合,其余三指展开的手势。“冲动是魔鬼。您忘记刺南之鉴了,若非君夫人……咳,淫南,那个‘邪恶的宽容’,我们就不是被逐,而是被宫,被刖,被凌迟,被烹煮……”他把自己说怕了,控制不住地紧身耸肩。
“戏阳速这龟孙关键时刻怂瘪!我都大幅度使三次眼色,他装不见,不然雪白的刀子早刺入这淫妇的身体!娘类个脚!”蒯太子愤怒又神往地激动了。
浑帅模拟匕首扎胸动作,嘴发“喳喳”兴奋切齿声,脸显狰狞的愉悦,形色奇诡。
兴奋当头,浑帅灵光乍现。
“用老办法!给丑丑的孔老二头上插朵小桃花!”
“你个花大姐(豫土语,瓢虫意),恁会弄事!胆儿小,花花肠不少,就这了,愉快决定。”蒯太子一时高兴,轻薄地摸了一把卫国第一帅的俊脸。“BUT(音“不特”,即不过特别的简说)注意:不许再叫魍饭饭写,一老女人还自封美女作家,我呸!那词写的一点不刺激,要费还死贵。我咄!”
“‘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既然已经满足了你的母猪,怎么还不归还我们那漂亮的公猪?把南……妇比母猪,把宋朝小贱贱比公猪,亏饭饭想得出!婉婉之下毒毒的,模拟粗俗百姓声气又是肖肖的,非高手不能为此!”
“见了啥女人你都掉魂!要我,就教帝丘的吃烩面群众唱:‘有女一人,笑也淫兮,行也荡兮,会情人兮,在洮之上,彼何人哉?宋公主南。不就完了吗,绕啥弯弯呢!”蒯太子不绎。
浑帅掩口忍笑三秒,赞曰:“如针,如匕首,如投枪,击敌要害!”
蒯太子脸有得色,昂首曰:“你和雍渠弄个方案,把孔老二刷成粉红色。”
“谨诺。”浑帅躬身,一个念头如毒蛇盘起:“南子小娘们,等着吧,你!”
二
孔子走在四月的阳光下,宽袍飘飘。
进蘧伯玉家大门,趋步入堂,抬头发觉一屋人的眼光都看向他。
雪白头发的主人蘧伯玉平静危坐,子路叉腰,一脸不高兴,冉有捋须,脸上阴晴不定,颜回背手冥思,子贡低首踱步。
“蘧兄午安。”孔子叉手问讯。
“请坐”主人淡淡的。
孔子坐,颜回正欲行礼,子路跳出来。
“您真去见了南子吗?”大环眼直盯孔子。
“然。”孔子细长眼也直盯他的老学生。
“今天见的?”
“七日前的今天见的。”
“难怪,隐藏够深!”
“野哉由!”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道。所以,我还是要问:为何去见这名声不好的女人?”
子贡趋进,拦在子路前,微笑言道:“这几日,帝丘街巷传播一些关于老师您和君夫人的不实闲话,有朋友告诉赐,大夫中也有在传的。弟子们都很愤怒,大师兄昨天在街上,为了捍卫老师尊严,还和几个造谣者起了冲突。”
“然则,闲话、谣言何谓?”孔子淡淡地说。
“也就吃烩面群众无脑嚷嚷而已!”冉有抢着说。
“‘硕人孔丘,缊袍纡顶。鲁侯厌之,齐侯弄之,我君嗤之。蛤蟆老夫,丧家之犬,撩我小君。’这就是帝丘城现在最流行的歌。”子路愤然。
“然哉,然哉!说我是高大、丑陋、贫穷、无家的狗太形象!说我被鲁齐卫君看不起是事实。说我与君夫人有桃色新闻,那完全是谣言。”孔子呵呵。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正是圣者的境界。”颜回拱手。
“然。”子贡也拱手,“但,谣言之害不可不顾及,当思辟之。”
“何辟?不有语‘越描越黑’吗?随它去吧,日久自见人心。”孔子摆手。
“可你见南子是确的,才落下口实,夫子教导我们凡事必二思,夫子自己思了吗?”子路摊手,五指戟张。
“思。君夫人多次邀请,丘拒了,一来似不合礼,二来虑及无聊闲言。最终见,一则上召不奉,违礼;二则君夫人是有为的女政治家,兴许能行我们的道。”孔子一字一字地说着。
“夫子行道之心热切,弟子们当学。夫子曾教导我们:‘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弟子们记得。”颜回又拱手。
“然。”子贡也又拱手,“只是一些话在大夫们中间流传,反对我们行道有碍。”
“是什么话?赐你直说。”孔子很平静。
“唯。师有命,敢不尽言。他们说,夫子和君夫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君夫人,还把裙子弄得叮铛响。”子贡也一字一字说。
“大夫们想象终比下民丰富。”孔子提高了声音,环珮玉声璆然是有的,那是丘北面稽首,丘行的是见君之礼;夫人自帷中再拜,夫人庄重知礼,丘感佩。”
“他们说南子拉你手,勾引你。”子路大嗓门横插一句。
“还能更无耻吗!”孔子怒了,“我孔丘说的是假话?他们的就是真话?我孔丘欺骗谁了?欺天乎?天雷滚滚要殛我吗?那就殛吧!丘等着。”
众弟子骇,鞠九十度躬,齐曰:“夫子息怒,由也不仁。”子路也弯了四十五度躬,闭上嘴了。
“是蒯聩,勾结雍渠阉人,做此下作之事。哎,卫国将乱。”三朝老臣蘧伯玉摇起雪白的头,叹息着。
三
卫宫章台上,灵公与南子并肩赏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灵公深情地唱起歌。歌罢,拉起南子的手,款语道:“你就是我的‘佼人’啊。”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还是我们卫地民歌好听,这首《淇奥》唱的不正是君上吗?‘绿竹猗猗’,君上就是南子永依的‘绿竹’。”南子巧笑倩兮。
“哈哈,夫人又变着法谏我。”灵公仰头大笑,花白的头发如瀑布般泄下。
“那君上可纳谏?”
“纳。夫人眼光一向准。说公叔戍将为乱,果然;说蘧伯玉是贤臣,果然;说孔丘暂不可用,我也听了。”
“君上知为何不可急用孔丘吗?”
“你我都见过谈过,此人是务虚派,那些主张不实用。”
“他是天下唯一坚守自己理想的人,不敬佩这样的人还敬佩谁呢!现在不能用他,除君上讲的理由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得罪齐国。齐用计使鲁君不用孔丘,齐强卫弱,且两国接壤,怎可不防?”
“寡人何幸,得我南子。”
“那些说我的坏话,君上信吗?”
“你说呢?以前不有说你和弥子遐的风语吗?我信了吗?”
月在中天,世界似乎完全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