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近人情的苏城让我觉得陌生,我身在将府之家,从小对军中之事耳濡目染,深知军中杖责杖杖结实,这二十杖下来,那士兵必是皮开肉绽,废去半条性命。他是因我而受牵连,我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苏城,若要责罚,这罪责也在我身上,倾儿自知军中严规,不敢求得饶恕,但若我有法子能解眼下之难,可否将功补过?”
苏城挑了眉,看着我,一字一句:“倾儿,这可是军中,一计一谋关乎胜败,也关乎万千将士的性命,万万儿戏不得。”
旁边的白宇哥哥一言不发,此刻却站起来,冲着苏城伏手抱拳道:“少帅,倾儿与你一起受教言先生,有新奇的法子也说不定,不妨听听。”
苏城嘬了口香茶,缓缓说道:“那就说来听听。”
我抬了眉眼,迎上苏城目光,“不敌其力,而消其势,兑上乾下之象。”
“凉陈二国,这次能劫我军粮草,也是钻了这场大雪的空子,现在他们必将倾尽军力来护后方稳固,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法子不会那样容易,你可想好如何去行这釜底抽薪?”
我与苏城相视一笑,“古有一鸟,名曰毕方。”
这天夜里,无星无月,天地浑浑漆黑一片,可谓占尽天时。
借着夜色,我与白宇哥哥率五千精锐悄无声息的埋伏在灌木丛中,第一次率兵,自然紧张万分。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前方战鼓擂擂,厮杀声一片,应是苏城已率人夜袭。我屏着呼吸,盯着天空一动不敢动,不多会,天空燃起绚烂的信号灯。
白宇哥哥璨然一笑,迅速下了命令。顿时,漆黑的天空飞起无数弓箭,每个弓箭末端燃着火把,如一只只红色的毕方鸟疾驰而下,落在对面敌营的白色营帐上,顷刻便燃透了半边夜空。
我们在暗处盯着,看着对面人影攒动,慌乱成一团。不多会,陈军已发现端倪,分散了人马向这边冲了出来。
“撤!”白宇哥哥一声令下,五千将士纷纷将手中最后的箭火射出,雨点般的星火挡在陈军面前,渐渐生成一道火墙。
我登上那高头大马,白宇哥哥与我平行,指着那人说道:“倾儿,那为首之人就是陈国世子陈誉。”
借着漫天火光,我与陈誉遥遥相对,他并没有来得及换上战衣,只穿着一件锦衣墨袍,长身玉立,虽不若传说中的神勇,倒也仗着几分贵气。
眼前浮现出爹爹重伤模样,我更加咬牙切齿,不顾白宇哥哥阻拦,大声挑衅道:“陈誉,天寒地冻,送你的毕方鸟可还满意?”
对面的陈誉含笑不答,他身后的将士似是看不过,想要冲了火墙奔过来,却被陈誉单手拦住,隔着熊熊烈火,微笑看着我们离去。在返回的路上,因着心里高兴,不禁觉得马儿也轻快了些,愈加意气风发。
“白副将,快瞧。”
离营地还有几米远,却见得一片火海弥漫了过来,似一只凶猛野兽肆意侵吞着每一处营帐,到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是一切拨计划进行的吗?军队兵分三路,苏城率大部兵马佯攻前方,我与白宇哥哥后路突袭,李副将镇守军营。为什么现在好好的军营变成了火海?
“快,速速上马,接应少帅!”白宇哥哥高臂一呼,惊醒如梦初醒的我。
我慌忙上马,与白宇哥哥一众人快马加鞭的与苏城会和。只见前方黑压压的陈军围成人墙,白宇哥哥腕露青筋,脸色煞白,执剑杀红了眼,数不清的人头落地,四处迸溅的鲜血淋漓。我们一路踏着尸体成堆,才看到挥着青鸣剑的苏城,一身银甲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手中的青鸣剑似已饮够了人血,血珠顺着剑刃滴下来。
苏城看到我与白宇哥哥,眼眸暗了下来,立即吼道:“谁让你们回来的?”
“城儿,我们已落入他人锦囊,现在不宜恋战,速速撤离!”白宇哥哥急躁的说道。
有这五千精锐骑军相护,苏城齐聚了剩余人马,一起慢慢退到一座山坡之后。敌军并未赶来,算是有了可喘息的机会。
“对不起,苏城!”我看着眼前死的死,伤的伤,心里懊悔之极。
苏城扯了里衫,绑住臂膀的鲜血潺潺,轻声说道:“与你无关,你的计谋也是大家都商议过得,应是别的地方出了差错,大家暂且休息下,待天亮后必有一场恶战。李将军率大军已来接应,我们只需熬到他们能来就好。”
刚刚大家都耗尽力气,如今得了机会喘息,都安安静静躺下来歇息。只有我望着黝黑的夜,心里如千刀凌迟。
天边泛起一点点鱼白,苏城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倾儿,哥哥现在有一事相求,你与我最为相像,可否扮成我,引开敌军?”
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苏城舒心一笑,略有深意的对白宇哥哥说道:“兄长,倾儿便托付你了。”
白宇哥哥凝视着苏城,摇头,厉声说道:“王参军可在?”
“在!”
白宇哥哥上去抓住那人胳膊,紧紧的抓着,眼睛望着那人,似有暗喻:“你跟着我多年,今日重托,你可能完成?”
那人望着白宇哥哥,眼神闪过不忍,“白副将,放心!”
我一心念着调虎离山,也不顾虑其他,急急匆匆上马,试图引开敌军视线。王参军一行人左右两侧紧紧相护。
“苏将军,那毕方鸟在你军中可好?”
我走马回头,望见周围大旗招展,陈誉穿了玄铁铠甲,威风凛凛,与凉王并肩而立,身后好大的“陈”“凉”二字卷在空中,格外扎眼,环顾四周尽是精良的弓箭手。
我心里已是窝了燎原之火,此刻更是银牙咬碎,原本已逃出重围之外,眼下却发了狠,提了剑,不顾王参军阻拦,拔了簪子插进马腹之下,马儿凄凉仰天而叫,如癫狂般冲向敌军。陈誉,我苏倾就是死,也要将手中之剑插到你的心口!
凉王见我怒气冲冲而来,慌了神,连下三声军令,“放箭!放箭!放箭!”旁边陈誉急忙伸手阻拦:“不可,不准放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四周数不尽的弓箭手中五根白羽箭齐齐发出,如漫天蝴蝶围了过来。
“倾儿!”听的旁边一声呼叫,苏城骑马赶了过来,行到与我齐肩,用红色披风卷了我,多年的记忆与如今重叠,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苏城将我护在身下,从马上齐齐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