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实在太有闲情逸致了！”齐局大声地嚷嚷着，同时不断看着手腕上的表，“还剩下三十五分钟，你们还在讨论各种红酒。”
“不好意思，剧本就是这个样子。”晓初做了个手势，让齐局心情平静一下。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剧本像是一个狗血的电视剧了，而你……”齐局用手指着刘亚明，“完全是一个烂透的三流编剧，我实在看不出来这所有的一切和那个密码有一毛钱的关系。”
“2860，2860。您难道不觉得这个数字很熟悉吗？”刘亚明用手指敲打着键盘，连头都没抬，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个是什么？”齐局一惊，不禁问道。
“您难道没把案卷看仔细吗?这个间谍被抓的房间号就是2860。”刘亚明用手指指点着案卷上的一个数字。
“至少，我们已经把一个数字悄悄地放进了她的脑子里。”
“是吗？”齐局仔细地看了几眼案卷，果然如此，但他还是不信任地问道：“可这有什么用？一个被抓时的房间号能起到什么作用？”
“一个单独的房间号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如果这些信息多了，就不一样了。”沈杰平心静气地说道，“在这一节里，我们已经值入了很多的信息。”
“噢，我怎么不知道？”齐局来了兴趣。
“大东，让局长看一下，要不然人家误会我是一个三流编剧呢!”
门胜东答应了一声，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刚才设定的几个场景又重新显现了出来，刘家珍和郑晓初经历的所有场景，以三维影像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不同的是，所的植入的内容都带上了红色标记，密密麻麻地像是一大片红色的雨点儿。
“看这里，晓初的车牌CM8176是这个女间谍存放个人物品保险柜的密码号，晓初的会员号3315是这个间谍银行账号的后四位，蓝色路虎是来到接头乘坐的车子，在抓捕过程中翻到了河里，那首法文歌曲是我们在大厅中实施抓捕时的背景音乐，那个酒神的画是她携带的手提袋当中一本画册的中心页，晓初穿的马球衫是摆在大厅商店里的，她当时在那里逛了一下，我们查了一下监控，她在那里看了一下那件衣服的价签，她那件粉色的polo是从她衣箱里搜出来的，和她身材不符，估计是买给别人穿的……至于这些大的环境嘛，我们研究了一下她的简历，发现她有曾在旧金山一带上过大学，读的是餐饮专业，因此我们才设计了这样的环境，因为凡是在旧金山附近读书的人，不可能没参观过这里的酒庄文化……”胜东一处处地解释着，齐局连连点着头。
“有道理，可这些信息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比如说那张画，直接放在书里不是更容易让她回忆起来，这样不是更直接吗？”
";关键就在这里，"郑晓初接口说道，“我们恨不得一切都按照原样搬到她的梦里，而且这样做也最容易，但这样人就会警觉起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意识就会发生作用，我们的诱导就失效了。而反过来，一点刺激也没有也不行，这样她就会继续睡下去，我们什么也得不到。掌握这个技术很像是玩那种推啤酒杯的游戏，太近了没有分，太远又会从桌子边上掉下去。”
“那什么样的分寸才叫合适呢？”齐局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您有没有过这种经历，某个东西，明明刚才还看见呢，一转眼就找不到了，找了一大圈，却发现其实就在眼皮底下。”
“有啊，”齐局想了一下，摸了摸下巴，“我今天就遇到了这种事情，早上起来，刮胡子，刚刮了一半，来电话了，顺手就把剃须刀放下去拿手机，打完电话，剃须刀说什么也找不到了，叫上老婆子一起找，也是没找到，又着急走，只能带着一半胡子出门，刚开出不到一公里，老婆子来电话了，其实就放在电视旁边了，你说烦不烦人？我还以为自己老年痴呆呢。”
“其实这种事情在谁身上都会发生，就是注意力被强制转移后，对于原来行为的一种本能的排斥作用，也就是说，人最怕的就是工作半途被打断，在内心深处就不想干了，所以本来能找到的东西也就找不到了。”
“那……”齐局想了想，“如果你对这个间谍这样做，岂不是让她更不愿意想起那个密码了吗？”
“不是的，恰恰相反，我们破坏的是她周围的事情的秩序，这种对熟悉环境的破坏会让她觉得非常烦躁，不管是谁，对于秩序都会有一种变态的追求，想想看，如果你回到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地，你会怎么样？”
“那确实很烦人。”
“更烦人的是这些东西并不是没了，而是以一种失序的状态存在于你的眼前，想找的东西找不到，不想找的倒在眼前晃悠，这时人就会觉得不舒服，想恢复原来的秩序，要从哪里开始呢？”
“当然是从最重要的地方开始……”齐局接口道，“我明白了，对间谍来说，密码当然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一打乱她的节奏，她自己会去想那个密码……太妙了，你们真是一群天才，我刚才失礼了。”
门爷冷冷地哼了一声，“要那么简单，就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您什么意思？”齐局看着门爷，态度变得谦和了很多。
“没什么意思。”门爷撇了撇嘴，不想接着说，沈杰赶紧接过话来，
“门爷是说这种分寸掌握起来非常难，您看……”他按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红一蓝两条曲线，随着时间的运动，两条曲线就飞速地运动着，就好像两条灵蛇一样，忽而缠绕在一起，忽而彼此远离，在两条线的上下方，各有一条黑线，限制着两条曲线的运行轨迹。
“这两条曲线标志着这名间谍潜意识和意识的相互作用，”沈杰解释道。“上下的黑线则标志着间谍意识的上下阈值，只要任何一条线触碰到上下黑线，任务即告失败，碰上线意味着间谍意识到有人窥探她的思想，她的大脑可能出于保护密码的目的而销毁密码，而碰下线则意味着接受刺激过大，大脑彻底失去功能，人也就没了。”
齐局听到这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认真地看着两条曲线的走向，注意到有两次潜意识曲线运动幅度非常之高，离上限的距离不过一厘米多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齐局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波动？”
“这是我们故意做的，这第一次就是冰妖出现的时刻，第二次就是刚才品酒会上的场景。”晓初指着两个波峰说道。
“说到品酒会，我还想问你呢。刚才那个间谍突然间就好像被什么附了体一样，这是为什么？”
“这才算问到根上，”刘亚明第一次主动张口说了话。“要让被试者的情绪平稳，慢慢套出实情来，有晓初、胜东和沈杰就行了，根本用不到我。可你不是着急吗？这就需要人为地制造冲突，让被试的情绪波动，从中发现机会，找到密码的端倪。”
“可你刚才那种作法会不会让她觉得反常呢？万一她的意识要是醒过来了……”
亚明把头向后一仰，傲慢地说道，“我们做梦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反常的经历，比如说，很多人都做过超能力的梦，会飞，会穿墙，会隐身，会读心术什么的，但一般来说，你做梦时会把这种能力视为理所当然，并不会觉得太惊讶，也不会让你醒过来。这种在阈值范围内制作出来的比较刺激的突发事件，我们就叫它梦的抽搐，英文叫twitch。某种意义上说，梦中的抽搐其实也是我们的欲望，在梦里能够实现当然很好，只要不和现实发生过大的冲撞，就没什么问题。因此如果我们控制得当，就能在不惊醒被试的前提下，离她内心的秘密更近一些。”
“那为什么非要是品酒会呢？”
“也不一定是‘非要’，时间太紧，我们在设计剧本时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twitch，我们还是从她的简历入手，学餐饮的需要学品酒，而我们从他到她在宾馆的视频发现，她吃饭的时候总喜欢喝一些红酒，估计是那时养成的习惯，而且比较在意牌子，总是自己带红酒去餐厅喝，而不买餐厅里的酒。因此我们估计这个点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不过，这当然也仅仅是一种尝试而已。”
“就是嘛，你植入的信息也太离谱了，”Tiffy站在亚明身边，摇晃着手中玻璃杯里的可乐，“仅靠看和闻就能断定酒的年份和产地，有这种本事的人还没出生吧？”
“我也仅仅是听说而已，没什么根据的。”亚明有些尴尬地说道，“反正就是一种尝试，她要是不上当也没办法。”
“这……倒不也不尽然，”齐局打断了Tiffy的话，“我倒是看见过有这种本事的人。”
“谁啊，有机会我倒想见识一下。”Tiffy很不相信地说。
“那倒是很方便，有时间一定介绍你认识，”齐局打了个沉，然后有些骄傲地说，“我女儿，她比亚明老师设计的那个人物还神奇。”
“哦，是吗？”
“是的，”齐局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怎么办？”
“现在？”亚明挠挠头，“准备迎接下一次抽搐吧，这个比较大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