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萧红女士的叙述,我不由的滋生了去见鲁迅先生的想法。这也是我少有的、迫切的想去做一件事情。开门的是许先生,手里拿着一把空茶壶,我似乎听到了麻将的声音。她没有问些什么,只是嘱咐说:
“先生在里屋。”
我不知如何作答是好,便冲着她点点头、笑了笑作为回应。走到里屋门口望去,果然是个四方的小桌,铺着灰蓝色的桌布,和亮白的麻将对比之下,愈显得破旧,而刚巧鲁迅先生正好对着门口,那一双眼睛盯住了我。
他好像被深埋在了藤椅中,和其他三个人相比矮了不少,手也就将将能够得着跟前的牌。到他摸牌时,旁边的人也就顺手给他递过去。他右手摩擦着牌,左手夹着烟,举起来冲我招了招手,我贴着墙挤进去,局促的站在一旁,背后是一张写字台。上边有很多杂乱的手稿,字迹有些潦草,看不清楚,我也不敢擅自拿起细看。不过还有一本未合住印好的文集,露出来了一段:
我所谓的希望,不也是我自己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希望渺茫罢了。
“鹤卿先生又召我回去。”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人说,带着圆框眼镜,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很是俊秀。
鲁迅先生说:“你又准备逃了吗?时间都从你床头、指尖溜走了呀!”
众人听了大笑。我似乎是他们的老友一般,所以没有特别招呼的必要,可我又感觉我根本没有被看见一样。其间,许先生进来添水,在狭小的房间里游刃有余的绕了一圈,到我这边时,我慌忙的让开,然后又觉得应该帮她,却被巧妙的避开了。于是我更局促了。我低下了头,他们还在说笑,不知道是在聊些什么。
我是不懂牌的,看着这满桌的牌,很是缭乱。他们时而扶首沉思不语,时而不羁放生大笑;一会摸牌难以琢磨,一会出牌迅若惊雷。当牌扣到桌面上时,一声脆响,但那灰蓝的桌布毫无褶皱;那看似摇摇欲坠的小方桌,也是稳当其中,丝毫不受影响。对我来说,我也很想融入进去,但无论怎么看,都着实研究不透。
我竟有种后悔的感觉,不应该来这里。我只好安慰我自己:哪怕是为了见鲁迅先生呢。他也算是我的偶像吧。时间越久,我就越后悔,但决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大概是我心理作祟。人啊,不能后悔,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完全止不住。
在我思量间,这局牌已经作罢。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摸口袋,原是因为匆忙什么也没有带。几人起身,和鲁迅先生打了招呼,停顿了一下便离开了。他们是看了我一眼吗?除了那位俊秀的先生,我没有认真去看其他人到底是谁。等到我回去之后才明白,我到底错过了些什么。错过即是错过了,可以后还会不会再有机会相见?
鲁迅先生也没有去送他们,而是挪开藤椅,转身到写字台这边,我赶忙让开,脖子和腿却是很疼。我看着他的侧身,这小小的身材中,到底蕴含着多大的能量。他把桌面上杂乱的手稿、书本全部推开,露出一片空隙,抽完了最后一口烟,铺好纸拿笔蘸了墨,写了两个大字,呐喊。
可能因为是草纸,也能是因为力道太大,待他写完之后,字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