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的头发简直就是一座小山丘，一缕缕头发齐刷刷向上伸延，并向中间靠拢，形成山丘的两个侧面。这不是理发师精心设计的新潮发型，而是小伟长期卧床压出来的；这油光发亮的头发也不是喷洒发胶的结果，而是头发久不洗理而渗透出来的油污。

一天24个小时，小伟躺在床上的时间至少有20个小时，除了吃饭、去厕所以外，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床。不用刷牙洗脸，更用不着沐浴更衣，只是左边躺完右边睡，小山丘就这样形成了。护土逼他走出房间，锁上房门不让他回去，但他又蜷缩在大厅的长椅上；护士为他准备好洗澡用具，把他推进浴室，可他只是在水龙头下站一站，就湿漉漉地走了出来——“发型”依然没变！

小伟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是可有可无。不给他吃饭，他就不吃；给他送饭，送多少都全部吃光。家里人来看他，他呆坐不语；没有人看他，他也根本不问。他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不知道什么叫满意，也没有什么不满意。一潭死水，与世无争。

医生查房了：“小伟…”，“小伟…”。

“嗯。”

“你今天洗脸了吗？”

摇头。

“为什么不洗脸呢？”

“你老不洗脸，不觉得难受吗？”

“不觉得。”

“小伟，躺着跟医生说话多不礼貌，坐起来行吗？”

缓慢地坐起身，依然背对着医生。

“你还能当世界总统吗？”

“能。”

“你整天躺在床上，怎么当世界总统呢？”

“我能当。”

“你怎么当呢？”

“不知道。”

“你当总统高兴吗？”

“高兴。”却依然面无表情。

“你对医生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

跟小伟谈话必须要有极大的耐心。你对他表示关注，他不理不睬；你对他的“卓越才能”表示赞赏，他也无动于衷。他或者不语，或者用少得不能再少的语言，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搪塞你的问话。他永远是一块冰冷的岩石，无论你是风和日丽还是浊浪排空，他却岿然不动。

小伟患病12年，5次住精神病院。他16岁时就感到被人跟踪、监视，认为自家墙里被人安装了特殊“仪器”，经住院治疗好转后被迫中止学业，在工厂做临时工，能从事一些简单劳动。

但经过两次病情复发之后，他不仅完全不能去工厂，而且逐渐变得生活懒散，饮食起居没有规律，经常大白天卧床不起，夜间外出走动。他虽然不再怀疑别人跟踪、监视他，却自称是“世界总统”，无所不能。去年第四次住院，三个月后父母见毫无效果便不得不把他接回家。本次住院前，小伟变得愈加不像话，经常在家中赤身裸体，看见电视里出现漂亮女人的画面，居然当着家人的面手淫！父母只好第五次送他住院。

这一次，小伟整整住院半年，换了三次药，每种药都是高剂量，疗程都在两个月以上。然而，“你有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小伟仍是整日优哉游哉我行我素。

这就是典型的精神衰退。小伟用了12年的时间走完了精神分裂症发展的全过程，从阳性症状转为阴性症状，直到完全的无欲状态。病魔无情地吞噬了他的思维、情感和意志，仅给他留下了一幅健全的躯壳和空白的大脑。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他今后的生活真是再恰当不过了，除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之外，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的社会属性，就连当“世界总统”这一至高无上的“荣誉”，都无法唤起他丝毫的快乐。他甚至还不如严重的呆傻者或者“植物人”，因为他除了完全需要他人照顾之外，还可能在病态的支配下给他人带来危害。

所有的治疗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可以说现代医学已经向他投降了。这样的人将来怎么办？他们当中，一部分人被长年关进慢性疗养性精神病院，还有一部分人待在家里，靠家人(主要是父母)养活。有些家属哀求我们：“求求你们想个办法把他了结了吧，我们实在被他拖垮了…”在这里，亲情已经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就是精神病给人类带来的最严重的危害，它就像一群泛滥的蛀虫，侵蚀了患者的灵魂，还在继续侵蚀他们的家人。在医学尚无力将它们根除的今天，就应全力以赴地加强宣传、预防和早期治疗，防止至少是延缓精神衰退的出现。另一方面，对于已经衰退的病人，国家应采取有效的措施，妥善安置这些病人，以拯救他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