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柴火要去十几公里外的四舅家。那里是个小村庄,出门见山,有溪流过,村民仍以农业为生,每家都有山林,所以家家有土灶头,用于煮猪食和煮饭。乡下不比城里,城里新鲜玩意儿多,旅游景点多,所以招待客人也就花样百出,而乡下就显得单调些。四舅家的经典活动就是打糍粑,有一次过年远在云南的亲戚回来,四舅给他们打糍粑,大家都很开心,吃了不少还带走不少,于是每次有人回来就会打糍粑。
这次五舅开车带着一家人回来看外公,四舅家又要打糍粑,表姐打电话叫我去玩,我正好在家没事干,就去蹭吃。因我比较怕冷,这个活动我最喜欢的就是添柴。待表姐升起灶火,我就抱一把如碗粗细的干树枝,夹杂一些松林掉的松枝,坐在大灶头前开始工作。添松枝时令人最兴奋,火势很旺,整个灶膛充满了火光,还伴着吱吱的响声,热气盈满全身,让我十分满足。灶上放着一口大锅,锅里放着一个大木蒸子,里面是十月收割的新糯米。我负责看着火和木蒸子,木蒸子开始冒气就要叫舅娘来翻一次米饭,以免蒸的太干。
添柴太无趣,但有美食就不一样。我会在土灶里掏几个灰坑,把土豆埋进去,隔三五分钟翻一次,直到尖树枝能刺穿土豆才掏出来。柴火烧的土豆别看黑黢黢的,皮上都是灰,馅吃起来特别香,金黄的颜色,腾腾的热气,咬一口,唇齿间满满的原生土豆味,让人久吃不厌。我掏出几个拿到客厅给亲人们吃,他们一看到我就开始笑,笑得我莫名其妙。我跑去镜子前一照,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只见镜子里的我头上沾满灶里飘出的灰屑,嘴边糊一圈刮土豆留下的黑色炭屑。等我擦净嘴走过去看他们时,我也咯咯笑出了声,他们的嘴上也抹了黑。城里人到乡下,只有抛弃太多讲究才能玩的自在。
打糍粑讲究速度,要趁热打散,冷了就粘作一团,硬邦邦的打不动。舅舅打糍粑快、准、狠,用力均匀,节奏紧凑。他打的糍粑细看还是有一些米粒,但并不影响口感。米饭打细后,四舅娘拿出盛有米面的大簸箕,把石槽里粘作一团的糍粑抬进去,揪一团下来,搓成圆圆的如饭碗大小的小糍粑,再扔进簸箕让它打个滚儿,糍粑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米面轻衫。五舅娘也去帮忙,两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揪出一簸箕穿衣的糍粑。灶头的火此刻还不能熄灭,要留下带火光的木炭。表姐将锅擦干,炒半升黄豆,再用石磨磨出黄豆面。搓好的糍粑冷硬,还不能吃,要在干锅里烤,烤的皮胀起来,变的胖胖的,这时再拿出豆腐乳、蜂蜜和加盐或加糖的黄豆面作酱。为了消除糯米的甜腻,四舅去园子里摘一把青菜煮白汤,配一碗辣子蘸水。蔬菜煮汤配辣子,是贵州人最爱的一道菜。在云南待了二十多年,那边不喜辣,五舅却戒不掉贵州的辣子蘸水。
我吃糍粑喜欢用铁勺在边上戳一个口子,将黄豆面灌进去,每一口都溢满黄豆的香味。也有装豆腐乳的,揪团蘸蜂蜜的,大家吃的不亦乐乎。但平时街上卖的糍粑我不怎么吃,吃起来太腻,五舅娘也说云南的糍粑没有老家的好吃,听得四舅娘哈哈笑。舅舅们会陪着外公喝一盅,一口习酒一口糍粑再一口青菜,拉拉家常,嘘寒问暖,虽看起来寒酸,但每一口都充斥着快乐。
五舅回来时,四舅正在砌院坝,要去河里背石头,五舅在外是个小老板,到老家俨然一个农民,换身迷彩也跟着背石头。四舅家除了打糍粑,还会做豆腐。做豆腐很繁琐,要用石磨磨黄豆,要煮要点卤水,要滤干要切块。不过自己做的豆浆加豆皮是极好喝的。自家种的青菜打成菜豆花,调一盘佐料齐全的胡辣子,再到玻璃罐里捡几个泡过的野蒜,吃一口野蒜,感觉嘴巴在呐喊,整个味蕾都苏醒了,再吃一口菜豆花,香嫩可口,十分享受。再来一盘干辣椒混着折耳根炒的腊肉,真真是生无所憾。
五舅走时,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都是贵州亲戚送的新米、白菜、腊肉、豆腐、干辣椒和封好的糍粑,让他带去给那边的亲戚朋友尝尝,没有值钱的,但乡味和亲人的心意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