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寻人启事：

卢照蝶，女，23岁，披一肩乌黑的头发，脖颈后有一个美人痣。身着一白色连衣裙，于2010年5月7号走失于松泉路口。如果有知情者，请联系他的未婚夫贺俊辉。必有重谢。

2010年5月8日

当阿辉把上面的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的时候，太阳早已经西下。远处闹市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霓虹灯，而这条绿荫映衬下的小道上，漆黑的夜色笼罩过来，像是化不开的浓药。无限的忧虑开始从他的眼眶里蔓延出来。

阿辉，全名贺俊辉，是我大学里的挚交。大学毕业后，他到B市某重点高中当语文教师，而我则在B市一文学杂志社当编辑。

那天晚上，我正在编辑部值班，接到阿辉打来的电话，还没等他说话，听他急促的喘气声，我就知道出事了。

“老彭，小蝶不见了？”

我的名字叫彭卿，编辑部的人都叫我小彭，唯独我这位大学里的老友打第一次见面就喊我老彭，一直喊到了现在。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不见了，就是我找不到她了，她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

不等我问明白，阿辉说了句，你马上到星月酒吧来见我，就把电话挂了，我对着话筒喂喂地喊了两声，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于是赶忙请了个假，跑出去找阿辉了。

卢照蝶，阿辉的未婚妻。用阿辉的称法是叫小蝶，她是一个不用靠脂粉去修饰的女人，纯美天然去雕饰。她像是一块采自天山的璞玉，又像一弯九天升起的月亮，不染尘世半点喧嚣与浮华。

说到阿辉结识小蝶，还是在大三那一年，我和阿辉去江南一座古镇采风。在当地一个农人家居住了三天。小蝶正是那户人家的女儿。阿辉这小子，第一眼就看上了人家。他在大学里没有谈过恋爱，在这儿里遇上心上人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每天清晨，阿辉推开窗子，都能看到小蝶柔美的脸庞，那时的她正宁静地坐在小河边，对着清晨的天空，若有所思。阿辉把目光投过去，冲她一笑，小蝶也还他一个娇美的微笑。

三天采风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回到了学校，阿辉经常发愣，回想着小蝶的容颜。在小镇上时，他没有向小蝶表白，他还是有些勇气不足，他甚至都没怎么和小蝶有过更多地接触，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她姣好的容颜，感受着关于她的一切。

我常常对阿辉开玩笑说，你还拿她当真啦，人家是一个农家的脱俗女子，你迟早要在这个庸俗的大学校园里找一个庸俗女人，这样才配你嘛。

阿辉常常对我的玩笑报以不屑的态度，去去去，我哪里是庸俗的人，哼！

阿辉这小子，还真是有忍耐力和决心，他在大学里一直保持单身。一毕业，他就去了那座小镇，找到了小蝶。他这次没有半点犹豫，开门见山地和小蝶父母提了亲。小蝶的父母，感到很诧异，之后他向这位勇气相当可嘉的年轻人说出一个残酷的消息：小蝶，她是个聋哑人。

按理说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提亲的热情马上就会像潮水般消退，可是阿辉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他说不管小蝶是聋哑人，还是盲人，我都喜欢她。她听不见，所以我更应该娶她，好好照顾她。

小蝶的父母被他这种精神打动了，老两口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小蝶领了过来。小蝶，依旧是那种安然恬静的神色，她睁大眼睛看着阿辉，她还记得面前这个年轻人哩！

说实话，我还真得佩服这小子不知从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决心，打算和一个聋哑女结婚。难道这真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爱情的力量吗？

我对他说，你可要想好了啊，她毕竟是聋哑人，你们将来交流起来不方便啊。阿辉说我这人就是不喜欢爱唠叨的女人。听不见也没什么啊，我们可以用手语交流。

后来阿辉在B市找到工作后，把小蝶从乡下接到了B市。阿辉打算工作一年后，攒了一些钱后再操办他和小蝶的婚礼。平时阿辉这小子，总是和我炫耀，他和小蝶多么幸福，他说每天只要我看到小蝶的脸，不管多么累，都会感到一片释然。所以，小蝶消失了，他的半个魂儿没了，他能不急嘛。

我终于火速赶到了星月酒吧，一进门就见到神色惶惶阿辉。阿辉挥了挥手，叫我坐下。我见了他便劈头问道：“是不是你欺负她了？她生气了，突然离开你了？”

阿辉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哪里哦，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她。”

本来我还想指责他几句的，可是看他确实无辜的样子，就打住了。

他开始述说小蝶消失的事情。平时小蝶总是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等他回来。小蝶来自乡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除了阿辉外，她谁也不认识，所以很少出门。可是昨天晚上阿辉回家不见她的身影。小蝶耳朵听不见，所以她从不使用手机。既然无法通过手机联系到她，阿辉只好跑到外面去找她。

一开始阿辉只是简单以为小蝶出去散心的时候迷路了。由于他的家就在松泉路口北边的小巷中，松泉路口这地段到了晚上人流开始多了起来，道路又很复杂。在这里很容易迷路。但是他昨晚在松泉路口周围寻找不下四五遍，也没找到小蝶。阿辉快要疯掉了，他一夜没合眼。今天又请了一天假，沿着大街小巷贴关于小蝶的寻人启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急了起来，难道说小蝶遇到不测，遇到坏人了？我说，那么你看要不要报警？阿辉说不必了，他说也想到了这一步，可是今天他回家的时候在小蝶房间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是她娟秀的笔迹：

我走了，可能几天就会回来，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不必为我担心，不必报警，我的消失完全是自己个人所为，不必迁责于你或者其他任何人。

小蝶

（二）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阿辉喝了很多酒，我把他送回了家。他那间租来的小房子，这些天因为有小蝶的存在，被打扫得很干净。在小蝶没来之前，这里乱糟糟的，物品狼籍，摆放无序，就像是刚刚被人洗劫的作案现场一样。累了一天了，阿辉一回到屋子里，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像一个大字一样，几乎占据了整个床面。

我突然觉得有些惊奇，这不是他之前那张破旧的单人床吗？小蝶搬过来住了，为什么没重新购置一个双人床？那么小蝶晚上睡在哪里呢，这个疑问刚刚从我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我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隔着阿辉这间屋子，还有另一个房间。我走过去，推开了门。不出所料，这间屋子正是小蝶晚上住的地方，一张粉色的干净床，床边有梳妆台，衣柜等家具。而就在我转头扫视这间屋子的一刹那，左边墙上挂着的一副油画映入了我的眼帘。

画面上是一个古老的小镇上开满莲花的荷塘，画中央是一个随风摇曳的莲花，有点类似于莫奈笔下的睡莲。莲花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油画的色彩斑斓，线条粗犷。几乎难以分辨出两朵不同莲花之间的轮廓，我仔细地盯着这幅图看，突然发现一点很诡异的东西，莲花的缝隙中几道缭乱的笔锋勾画出的仿佛是一个溺水女子的容颜，尽管这容颜看上去很抽象，但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第二天我向阿辉问关于这幅油画的来历，阿辉说这幅油画是从小蝶家里寄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寄来的，我问过她，她没有告诉我。当时小蝶神色凝重地看着这幅画，久久没有做声。

“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阿辉说道。

我冲他摊了摊手，“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幅画有点怪。”后来我们就把这幅画的事抛在一边了。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对于阿辉来说依然是暗淡的。小蝶还是没有再回来，阿辉想她这是怎么了，我待她好好的，她为什么不辞而别呢，她又去了哪里。

我说，小蝶没准回娘家去了，要不咱们去她的故乡找她吧。

于是在五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我们俩坐着火车重新来到了当年那个江南小镇，春风拂过小桥，吹绿杨柳，河水依旧欢快地流淌，只是少了当年我们采风时的心境。阿辉说，万一小蝶要是没回娘家，我这样贸然前去，他娘家人发现小蝶失踪的消息，我该怎么样和他们讲啊。我说，如果小蝶在这里的话，就把她接回去；如果不在，你先别透露小蝶失踪，只是说出差来此看看二位老人。

在到小蝶父母家之前，我就有种预感，这次恐怕还是找不到小蝶。果然到了她家，没有见到小蝶的身影，阿辉心里失落极了，可是当着小蝶父母的面又无法展现出来，他强打着精神从小蝶父母家告辞了。

要说这次去小蝶故乡，虽然没有找到小蝶，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在小蝶还有一个表哥。据说他表哥从小父母双亡，寄居在小蝶家里，后来他表哥考到外地一家美术学校学习，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工作，所以我和阿辉之前并不认识他，这一次他回来了，才得以撞见他。

阿辉看到他第一眼，就感觉他这人很怪，看到他那蓬松的头发，凌厉的眼神，阿辉竟从心底升出一丝寒意。回来的时候，阿辉对我说，小蝶那个表哥，他好像很不欢迎我们。我们去的时候，他冷冷地说了几句话，就走出门去了。

我们又回到了B市，这已经是小蝶失踪五天之后的事情了。我劝阿辉说，再找不到你就赶快报警吧。万一小蝶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

阿辉低下了头，说小蝶留下字条说不要报警，她说有可能几天就回来，或者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她这是为了什么，我究竟是哪里对不住她了.说着说着，阿辉流下了眼泪。我很少看到她流眼泪，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之前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更别说流泪了。小蝶离家出走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了。

阿辉摇了摇头道，算了再等几天，也许小蝶就会回来了，我们先暂时不要报警------

过了几天，小蝶虽没有再回来，可是出现了另一件事情，一下子让阿辉振作了起来。有人看到阿辉贴的寻人启事，打电话给他，说见到了上面所说的姑娘。

阿辉说，在哪里？

那人说在B市万盛夜总会，曾经见到过一个女子颇似寻人启事上所说的女子。

阿辉迟疑了一下，小蝶那样纯洁脱俗的姑娘怎么会出现在万盛夜总会呢？他打电话约我一块去找小蝶。

B市万盛夜总会，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夜间娱乐场所，一到晚上这里灯火辉煌，气象盛大，红男绿女，在这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阿辉和我从来没有到过这类地方来过，舞厅的气氛聒噪地我们头晕脑胀，一群人发疯似地把脖子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把腰扭得像水蛇一般。我们在人群中不停地搜索者着小蝶的身影。

我发现到了关键时刻还是阿辉的眼睛比较尖，只见在舞池的边缘，阿辉大叫了一声，“小蝶”，便朝舞池中央的人群挤了过去。我这时也看到了舞池中央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女子，身形和小蝶很像，但是由于闪光灯不停地晃动，对于她的容貌还不能辨别得很清晰。阿辉冲上前去，险些挤到了几对正在跳舞的情侣。随后是几声臭骂。阿辉顾不得理这些人。他挤到了那女子身边，他刚要从身后拍拍那女子的肩膀，可是突然停住了。

这个时候，那个女子回过头来。冲阿辉劈头叫道：“你这人是来干什么的，打搅本姑娘跳舞，你找死啊！”

阿辉认错了人。尽管那女子长得和小蝶十分相像，但是小蝶是聋哑人，怎么能说话呢，即使小蝶能说话，也不能说出像这个女子这样霸道粗鲁的话来。

阿辉最后叹了口气道：“她长得那么像小蝶，我多么希望她是小蝶，可惜她不是。”

我说，你是不是在那女子骂你之前就看出来了她不是小蝶呢。

阿辉点了点头，说小蝶的后颈有一个美人痣，她的后颈没有，我从身后要拍她肩膀时就发现了她不是小蝶了。

（三）

小蝶后颈的美人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

阿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给我讲述了起来：

“额，这个还是要从小蝶失踪前几日说起。那天晚上，我回来，见小蝶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的轮廓完美地呈现在我眼前。我走到她身边，端详着她姣好的容颜，把头低下来，深情地朝她吻了过去，四片唇迅即交织在一起。

我伏在她的胸膛上，轻微地呼吸着，听到她的心在咚咚地跳动。我陶醉了，可是突然间小蝶猛地把我推开了，她像是丢了魂一样被吓到了，她的神情异常紧张。看到她如此，我感到自己好像犯罪一样，赶忙穿上了衣服。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要求过小蝶和我做爱。我不想看到她那种紧张又可怜的神情。

阿辉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红色的云彩在天边缓慢地移动。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阿辉的房间里还用着那破旧的单人床，而没有去购置一个双人床。阿辉和小蝶在一起过了这么久，维系他们的只是精神上的恋爱，和肉体无关。

我对阿辉说，现在这个世界上，柏拉图之恋已经不多了。

阿辉说，是啊，我知道。

我说，小蝶为什么拒绝你，在这件事上？

阿辉说，我也不清楚啊，她对这件事好像很恐惧。她的眼神像是暗夜里无助的小动物，让人怜惜。我再也不敢勉强她做什么了。

我说，小蝶和其他男人有过接触吗？

阿辉冲我瞪了瞪眼，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是说小蝶对所有男人过分的亲热都害怕吗？

阿辉说，小蝶自从到B市以来还没有接触过除了我之外第二个男人呢。

我说，那么她在来B市之前呢？

阿辉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提议阿辉有必要再重新回到小蝶的家乡，了解下小蝶之前发生的事情。

于是我们第二次来到那座古镇。我们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着，小镇里面河流很多，几条小河交汇处就成了一个个小池塘。在小蝶家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池塘，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是五月，莲花还没有盛开，这一次是六月份，池塘里长满了白色粉色的莲花。莲花密密麻麻地开在一起，微风吹来，这些莲花便像海浪一样摇曳着。

这一次，阿辉把小蝶失踪的消息和小蝶的父母说了。他觉得这样瞒下去，就是对他们的一种欺骗。小蝶的父母听后，并没有怎么责骂怪罪阿辉，他们只是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小蝶家的门开了，小蝶的表哥走了进来。他看到我和阿辉两个人在向小蝶的父母盘问着什么，脸色一沉，故意咳了一声。

小蝶的父母，见他来了，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建昆，你回来了啊。情况怎么样啊？”

小蝶的表哥叫做孙建昆，孙建昆刚刚是去市里一家美术馆，协商举办他个人画展的事情。他从美院毕业后俨然成为了一个青年画家。这次打算回故乡举办他的首次个人画展。

孙建昆说：“姑妈，还好。一切还好。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星期后，画展就可以在家乡举行了。”

孙建昆用他那双冷漠的眼睛扫视着我们，仿佛在问你们俩个怎么又来了。这时，小蝶的父母把小蝶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顿时脸色大变，呵斥我们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搞的，把我表妹弄丢了，你们还有脸回来，我表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幸好，小蝶的父母在旁边拦住了他，替阿辉和我说了句话，他们也是为了担心小蝶才来的，小蝶的出走不能全怪他们两个。

在孙建昆充满敌意的目光下，我们只好告辞了。

一个星期后，孙建昆的画展在小蝶家乡的镇中心文化馆举行。

阿辉本来没心情去的，我说不如去看看，没准在这次画展上我们会有什么收获。

画展不是很大，来观看的大多是一些业内人士，还有一些是小蝶村上的乡亲父老。孙建昆在画展现场主持工作，他打扮得很儒雅，满面春光。

我在画展上突然看到了一副画，和小蝶房间里的那幅画一模一样的画。夏日的荷塘，无边无际的莲花像是海浪般舞动着，莲花缝隙中间似乎藏匿着一个女子的容颜。而当我再一次看到这幅画时候，我突然觉得那上面的女子就是小蝶，尽管它十分地抽象，一般人觉察不到，尽管它连人物的五官都没有精细地勾勒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觉得，当时在小蝶的房间看这幅画时就应该想到上面那个女子是小蝶。看到了这幅和小蝶房间那副一模一样的画作，不难推断出寄给小蝶画的人就是他的表哥。难道说小蝶的失踪和这幅画有关，和小蝶的表哥有关？

阿辉在画展现场心不在焉地转悠着，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给了他。他感到十分惊讶。可是这不就是一副画吗，和小蝶的失踪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着上面所画的夏日的池塘，无边的莲花。突然我叫道，这个场景我们去过。

阿辉说是不是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小蝶家乡的那个池塘。

我点了点头，极有可能。那里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小蝶看了这幅画，然后勾起了当年的回忆，才突然不辞而别的。

（四）

荷塘里的水清澈见底，丝丝涟漪扩展开来，像是倾国女子的眼波。接天的莲叶摇曳着，每一朵都像是一个绝美的舞者。

我和阿辉又特意来到了这块长满莲花的池塘。足足看了一个下午，天边的云霞低垂着，太阳终于落下了树梢。这里由于离住宅区较远的缘故，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路过这里。

可是当天下午，我们却在这里遇到了小蝶的阿妈。

我们问她为什么到这里来，她说心有点烦，到这里来清静清静。

我们说是不是为小蝶出走的事心烦。

阿妈点了点头，她说小蝶这孩子一直有事情瞒着我和她父亲，这我看得出来，五年前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失聪。

您是说五年前，小蝶她能听得到？

阿妈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爱说爱笑，可是五年前的一天下了一场暴雨，她跌倒了这个池塘里，昏迷过去了，醒来之后就变聋了。

阿妈，您能不能说得详细点。

五年前，也就是他表哥考上美院的那一年，我们都挺为他高兴的。建昆这孩子命挺苦的，生下来不久他的父母出车祸死去了，我们就把他接到家里面来养。他从小沉默寡言，从不和其他小朋友玩，唯独喜欢和小蝶在一起。小蝶小的时候就很漂亮，也很开朗。他们表兄妹俩从小到大，关系一直很好。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自从小蝶失聪后，也就是建昆考到外地上学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小蝶似乎很害怕她的这个表哥。

他表哥在美院学习期间，总往家里给我们和小蝶寄信，可是小蝶从来也不给他回信。她好像要努力地忘记她的这个表哥，每当我们提起她表哥时，她就表现得很紧张。

阿妈，那么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也很难说清啊，那天小蝶和建昆说是要去镇上买些画画用品以备求学之用。早上，小蝶高高兴兴地和建昆出发了。那天中午天气异常的闷热，整个大地好像变成了一个大蒸笼。随后一场倾盆大雨降临人间，那场雨真是大啊，路面涨满了积水。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回来了，是建昆背着小蝶回来的。

当时小蝶已经昏迷不醒。建昆浑身都是泥泞，他说路过莲花塘的时候，小蝶不小心跌倒里面去了，然后昏倒了。然后建昆不停地自责，不停地抽打他的脸，边打边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小蝶。我们不忍过多地责备他。

小蝶昏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就听不见了，也不开口说话了。我们叫来当地的医生，他们说这是突发性失聪，很有可能是受到撞击、惊吓、或者受潮引起的。

阿妈，那小蝶后来就没有告诉你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她什么也没说，我们问她，她却好像感到十分恐惧似的，对那天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从此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守在家里，一个人默默发呆。直到后来，遇到了你们，她的心情才有了好转，阿辉啊，小蝶是喜欢你的，我这个当妈的看得出来。那天你来了之后，她脸上露出了笑容。你那天订亲的时候，小蝶也是满心欢喜的。可是她为什么会不辞而别，离家出走，这件事我就猜不透了。

那个下午，听完小蝶阿妈的讲述，我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小蝶的出走注定是和他的表哥有关。五年前那天发生的事情又远不止他表哥所说的那样简单，很有可能他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而且这个真相小蝶也不愿意说出来。这说明这件事对小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伤害，是深埋在心底的痛。而这个痛又重新发作，小蝶不能忍受才选择了独自离开。照成隐痛重新发作的诱因就是小蝶房间里的那幅画。所有问题的答案就在那幅画上了。

我和阿辉于是急忙返回了B市，我们仔细察看了那幅画，拆开镜框。终于在画作的背面发现一行小字：

“小妹，五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吗？表哥可是永生难忘啊。那炙烤得人发慌的太阳，那遮天蔽日的莲叶，那清凉润肤的河水，你在莲叶下的面容是多么美丽呀，你在河水中曲线是多么完美呀。莲花深处，我和你的身体，激情地交融在一起————— -”

“砰”地一声，那幅画从阿辉的手中脱落到地上。阿辉一声不响地蹲下了，他双手托住脸庞，半晌没有做声。

“这个禽兽！怪不得小蝶那么害怕男人亲近她，怪不得她不肯和我-----原来都是孙建昆这个王八蛋五年前给她留下的阴影！”阿辉终于骂出声来。

一切已经明了，五年前孙建昆在那个长满了莲花的池塘中玷污了小蝶，小蝶受到惊吓，被孙建昆打昏，致使突发性耳聋。几年后，见到小蝶马上要嫁人了，他还不让人安宁，又寄来这幅画，诱发小蝶心底的隐痛。小蝶五年前被玷污的阴影导致她不能正常接受来自阿辉的爱。巨大的压力下，小蝶出于无奈才不辞而别。

孙建昆是一个变态狂。我们向公安局揭发了他五年前的暴行，他在进入监狱时还不知悔过，居然不知廉耻地说道，我占有了小蝶最宝贵的东西，你们谁也得不到！

阿辉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小蝶的计划，他辞掉了工作，离开了B市，去周边的省市继续寻找小蝶。茫茫人海，要找到小蝶，谈何容易啊。可是不管希望是多么渺茫，阿辉都要去找她，带着她的名字，飞往东南西北--------

而我则在一次梦里见到了小蝶。梦里面，那个池塘开满了红色莲叶的莲花，那红红的莲叶，有如鲜血染红一般。这时候，一阵风儿吹来，莲花依旧沉沉不动，仿佛都已经悄悄睡去。所有的景物都已经凝滞，而这时在密密麻麻的莲花中间、清澈的河水上面，突然浮现了小蝶那张美丽而又哀怨的脸庞，我看到一滴泪正从上面轻轻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