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看过一个故事,说是男人和女人都是失落在人间的天使,但只有一半的翅膀,只有找到另一半的时候,两个人才能振翅飞翔。崔笙说:“这样的故事不真实,以后大家不在一块了,正在天上飞着呢,吵起架来,哗啦啦掉下来,容易摔死。”
我们在沙漠里被困到第五天,有一个车队的人发现了我们,看到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的崔笙和我,他们直赞叹我们好兴致。他们发现我们是因为那只糖尿病猫,一瘸一拐的在沙漠里走,估计是去找水喝,也许是别的事情,谁知道呢。那个领队的司机眼尖,奇怪沙漠里面怎么会有猫,才觉得不正常。崔笙一边套胸衣一边感谢那个领队司机:“带那只猫出来真是正确的选择,谢谢啊,大哥。”
他们帮我们从黄沙中拉出来,我们才发现,那个大哥车上带了两只狗,一只金毛一只二哈。那个大哥给我们介绍:“这是妞妞,这是亮亮。你们那猫叫什么名字。”崔笙在大太阳底下愣了一会儿说:“叫安君。”
其实还在四个小时前,我和崔笙都准备安静的死去。崔笙说就是可怜了这只猫,也没个名字。我说等风沙停了就放她出去,省的在车里和咱们一起死,万一能活呢。崔笙说,她都得了糖尿病了,放出去也活不了。但还是在风沙小的时候把她放了出去。那只猫一直不肯走,就坐在座位上喵喵的叫,等到天亮才跑出去,一瘸一拐的,走走停停。
猫走了之后,崔笙说咱们再来一回?
我想了想说,也好。
在这几天之中我们又做了几回,按照崔笙的说法,活了快三十年,就这几天和你干的痛快,嗨,也不枉此生了。
我们又说到安君,我问了崔笙一个长久以来心存疑虑的一个问题:“那年春节你怎么会同意的?”
崔笙说:“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早上醒来就想那种事,之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满脑子都是和安君一起。不瞒你说,之前有一次喝酒,我们在你那里睡的时候,和安君来了一次,感觉很是奇妙。就觉得她的手指细滑的像一条小蛇,钻来钻去的。那是第一回,当然,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回。哎呀,又是羞耻又是渴望,稀里哗啦的啧啧,真是无法收拾。”
我对这件事情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崔笙告诉我,当时我睡的像死猪一样,什么都听不见,安君还扒开我的裤子给崔笙看那个东西。崔笙说:“那是第一回看那个东西,觉得怪异的很,觉得像烤红薯,滚烫滚烫的。看完之后又放了回去,安君和我缩在被子里面使劲儿的笑。笑完了我们就来了,就那一回,但是分外的想念。后来自己也来过,感觉也很好,却完全失去了当时那种感受,真的是无法收拾。感觉没办法跟你描述,怎么说呢,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禁锢住了,丝毫无法挣脱,但又是那么的自由奔放。”
“那天安君穿着夹克来找我,就问我想不想和你来一回。我当时心里羞得不行,但是分外的渴望有那么一次。安君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想什么,就跟我说,想来就来把。后来喝了酒,我又想起安君那句话来,哎呀,真是没羞没臊。后来安君离开了,我才知道这是安君有意安排好的,要让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不明白崔笙那句她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崔笙说:“安君有病,说不清楚哪里不好,跟我说起来,说是要去大城市看病,你不知道吗?”
我意外起来:“不是她母亲有病吗?”
崔笙愣了一下,看着我出神,想了想说:“她说起来这件事,说你去找过她。确实是安君身体出了问题,但只说是精神和身体上都不太好,但是具体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让我和你好好的一起生活,后来就再也没有音讯了。”崔笙摸着我的头说,“静吾,那时候我真的是特别嫉妒安君,我就想要是我也不见了,你一定不会那样去找我。所以看见你那个样子,真的是又生气又难过,本来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但是一见到你,心中生气,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再后来,又想念你,怕你出什么问题,我就跟安君说了你的事情。安君回来之后,变得很憔悴,脸色很难看,瘦的厉害。让我陪着她去化妆,她说不能这个样子见你。我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她只说好多了,不过还要治疗一段时间,让我不要担心,也不要和你说。”
听了崔笙的话,我紧紧抱着崔笙,看着东方逐渐发亮的天空之上,一只鲸鱼不停地游曳,发出长长的嘶鸣之声。
从那次沙漠探险出来之后,我就和崔笙结了婚,和其他的夫妻一样,柴米油盐,时有争吵,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要分开。因为崔笙说:“静吾,我不知道你怎样,但是我只有你,如果你离开的话,我只能孤独的生活,一直到死。如果可能,我也会养一只猫。”
那只猫在我们结婚后不久也去世了,离开的很是安详。头天晚上吃了一点米饭蔬菜,还吃了拇指那么大的一条小鱼,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平摊在地板上,身体冰凉。崔笙说:“外婆走的时候,身体也是冰凉凉的。现在好了,她有伴了,安君去陪她了。”那只猫我们叫她安君。
再后来就像是开头那样,我们去参加除了装逼,就是被装逼的那场同学聚会,得知了安君的离开人世的消息。那天我们在中途离开之后,他们恣意狂欢,据后来史莱阳的描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吐有人闹,反正热闹得很。羊年的那个秋天,我爷爷去世。在葬礼上,我又看到了史莱阳。原来史莱阳和我们家是有亲戚的,我爷爷是史莱阳父亲的姨夫。
我和史莱阳打了招呼,详细问起来安君的事情。史莱阳说,他陪父亲去北京住院,正好碰到了安君。他和安君不熟,但因为都在医院里,经常碰面,偶尔也聊天。史莱阳说:“那时候她剃了光头,穿着病号服,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她妈妈,还有一个男人总来。但是安君不和那个男人说话。刚开始碰到我她吓了一跳,还躲着我,后来估计觉得躲不掉,就主动打招呼。我们就坐在一起聊天,聊得最多的就是学校的事情,安君经常问起你和崔笙来,还跟我讲你们的事儿。胳膊上,手上全是针眼,一条胳膊青紫青紫的。我说你受了不少苦吧,她就笑,说有生皆苦,大家都一样。再后来,就碰到她母亲,一个人坐在花园抽烟,我就问起来安君,问怎么样了。她母亲说没救了。”说到这里,史莱阳特别看了看我的反应才说,“再后来就是安君去世的消息,也没受什么苦,走的很安详。只是……”说到这里史莱阳犹豫了一会儿,“她母亲也跟着走了,从医院楼上跳了下来,摔在小花园里,到处都是血,太惨了……”
虽然是第二次听到安君的离开的消息,我脑中还是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个小人儿不停的在我脑中奔跑,一边尖叫嘶鸣,一边拿着铁锤沿着我的脑壳边敲来敲去。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问史莱阳说安君得的什么病。
史莱阳说:“癌症,淋巴癌。”
后来崔笙出来,跟史莱阳打了招呼,慢慢走过来握着我的手。
爷爷下葬的时候是个阴天,但是阴的不太厉害,天空清朗,凉风习习。十六个人抬着厚重的棺木,跌跌撞撞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墓地。棺木入土的时候,因为太重,把抬棺的铁杠紧紧的卡在泥土里,后来用了吊车把棺木抬起来才能从新入坑。我说爷爷不太想走,大爷就怒斥我不要胡讲。大家埋了土,一层又一层。最后把密密碟碟的花圈垒到坟上,点火焚烧。火烧的很旺,竹子在火里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就像是炮竹。
回到家里,客人们都散光了,奶奶一个人坐在矮凳上发呆,粗黑的手支着脑袋一动不动。只有谁走的时候和奶奶打个招呼,奶奶才抬起头来,张开没有牙的嘴巴点点头,又缓慢的低下去。父亲大爷叔叔们坐了满满一院子,商讨丧礼的花费,以及余剩,然后开始大声争吵起来。
天色昏暗下来,喧嚣声散尽,奶奶一直在那里坐着,粗黑的手支着脸颊,一动不动。
我拉着崔笙说,崔笙,咱们走吧。